谁都没料到,宁安公主第二日一早忽然要走。
“殿下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巍咸西听闻消息有些惊讶,看了眼立于她身旁的苏戮,嘴上那句“好好的”也带了点意味深长,“莫不是下官哪里疏忽,招待不周,拂了殿下的兴致?”
谢郁棠嘴上客套着,眼底却是隐隐压着急躁,巍咸西看出她欲去马房取马,不着痕迹拦下:“殿下乃千金之躯万不可大意,还请殿下休息片刻,待下官备好马车轿撵,亲自护送殿下去渡口,毕竟护卫殿下安全,也是下官的职责。”
巍咸西这话讲得合情在理,谢郁棠也不好坚持,便由他带着先去了前殿。
巍咸西在前方领路,眼角余光留意着谢郁棠的鞋,她衣裙太长,遮住大半脚背,但行走动作间,只露出一双素净白底绣鞋,并无一丝荧光粉的痕迹。
今早崔虎来报,说那藏着军械的密室有被进入的痕迹,私藏军械这事,若走路一丝风声,这里所有驻兵,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掉脑袋,巍咸西当即下令严查整个营口,一个一个的查。
谢郁棠这个时候离开,实在惹人生疑,但她身份摆在这里,没确凿把握之前,他不敢打草惊蛇,只好暂且拖着时间。
巍咸西刚安抚好谢郁棠,从前殿出来,只见一守卫急急跑来:“崔营长有急事,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巍咸西赶到后院,见崔虎面前跪着一婢女,这婢女是特地从当地县衙紧急借调的,这几日一直在服侍谢郁棠。
崔虎拿剑指着婢女:“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的鞋去哪儿了?”
那婢女原本还嘴硬,被剑架上脖子,顿时下破了胆:“奴婢把鞋……给、给了宁安公主!”
巍咸西和崔虎对视一眼,崔虎把剑递上几分,厉呵:“到底怎回事?说!”
“奴婢今早伺候公主,公主说她的鞋脏了,她来得匆忙,没带换洗鞋袜,便、便给了钱要奴婢去买,还让女婢找个无人的地方把脏了的鞋烧了……可这是公主的鞋啊,女婢心想反正公主也不要了,与其烧了,不如就、就先收着,过几日拿到黑市上卖了还钱——”
崔虎厉声打断:“公主的鞋在哪?”
女婢吓得磕头在地,惊慌失措,指着院墙角落一棵树:“大人饶命!奴婢就把它埋、埋在这棵树下了,想着等风声过去拿去集市口换钱……”
“奴婢就是一时财迷心态,真的什么都没做,求大人饶命!”
崔虎一掌震开树下的土,只见一双被油纸包住的白底金线暗纹绣鞋露了出来,没被包住的一角鞋尖在阳光下散发出点点萤光。
巍咸西瞳孔骤缩,提剑便向前殿奔去,只见守卫东倒西歪的躺在殿门前,殿里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后山树林。
谢郁棠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苏戮整理路上踪迹。
修长如玉的手指捡起一根枯枝,握住一头,轻轻波动周边的树叶,盖住他们来时的痕迹,但这痕迹盖得并不高明,显得潦草且匆忙,瞒不过有经验的追查者。
但这种不高明才是高明。
他们此番“出逃”,为的不是成功,而是失败,所以这痕迹既要做出被掩盖过的样子,又不能掩盖得太干净,若隐若现真真假假,才能诱着巍咸西他们毫不起疑地找来。
苏戮似乎极有经验,谢郁棠便将任务交给他,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坐着坐着,不免觉得无聊,于是一双眼很自然地落到了少年的身上。
他实在生得太好。
发髻拿了柄玉簪松松挽着,弯腰的时候发丝垂落,就算做着拾树枝扫落叶这种事,也矜贵雅致得像是画中公子。?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看着看着便把那少年的耳后看出几点薄红,但他什么都不说,谢郁棠觉得他这反应有趣,便更放肆的盯起来。
苏戮垂眸掰开前路一截伸出来的树枝,看着似是想说什么,犹豫片刻,还是走回谢郁棠坐着的石头前,单膝跪下,微微仰头看她:“主人,可以走了。”
谢郁棠被极大的取悦了。
她心情很好的伸手:“拉我。”
……
少年沉默片刻,掏出一条帕子,把手指一点点擦干净,这才拉她起身。
天空从晌午起便起了阴云,看着是要下雨的样子。
苏戮一边走,一边随手替她掰开眼前挡路的树枝,谢郁棠仰头看了看,“希望巍统领给点力,赶在下雨把我们抓回去,我可不想淋雨。”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一道劲风,悬翦已然出鞘,苏戮闪身挡在谢郁棠前,抬手一挥,将射来的箭矢斩成两段。
那断了的箭依旧力道不减,偏了点方向,擦着他的发丝深深没入树干。
四周山林不知何时填满了手持箭驽的士兵,乌压压一群,将他们团团围住。
巍咸西和崔虎持剑站在山坡上。
谢郁棠挑眉:“巍统领,崔大人,这是何意?”
巍咸西晃晃手中绣鞋:“殿下是不是落了东西?”
谢郁棠见那鞋没被烧掉,也不意外,那侍女经她几日观察,是个贪财之人,还曾同院内杂役交流如何倒卖府内财物。
谢郁棠将沾了萤粉的鞋给她,料定她不会烧掉。
再加上那日在密室留下的痕迹,巍咸西和崔虎一定会挨个排查,查到这“物证”并不难。
谢郁棠笑道:“我当是什么,一双鞋而已,竟能劳魏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本宫不要了便是。”
巍咸西冷笑一声,懒得再跟她打哑谜,抬了抬手,四周弓箭手顿时将箭尖齐齐对准谢郁棠。
苏戮护在她身前。
他身姿本就极好,拔剑的瞬间,那股沉静柔和中便多了一分冷冽,如高山扬雪破冰沉渊,却又丝毫不带戾气,如坐拥白骨如山的神祇。
巍咸西压下眼中惊艳,眼神在周围持弓搭箭的士兵上一一扫过,沉声,“世子斩得了一支箭,可斩得了万箭齐发?”
斩不了。
无论怎样的高手,没有任何人能做到在如此密集的箭矢下自保,遑论还要多护一个谢郁棠。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谢郁棠抬眸:“本宫若真死在这里,巍统领以为自己脱得了干系?”
“脱不了干系又如何?”巍咸西冷冷一笑,眼底杀意尽显,“今日若留不下殿下,巍某和这营口所有弟兄的脑袋都得搬家。”
“反正都是死,有宁安公主作陪,在下也不亏。”
这话说的没错。
偷盗军械是杀头重罪,还有那密室中的萤粉更是跟北戎脱不开干系,如今北戎使者入京在即,如此敏感的时间,很容易被政敌拿来做文章,一旦被扣上“通敌叛国”的重罪,诛九族都不是没可能。
谢郁棠若是跟他们硬碰硬,还真有玉石俱焚的可能。
气氛一时绷到极点。
崔虎的手攥紧刀柄,青筋毕露。
谢郁棠却在这个时刻,蓦地扬唇笑了起来。
她生得明艳大气,这么一笑,如同海棠落枝,咚的一声砸开沉寂的水面,连日光都逊色三分。
众人怔愣。
只见涂着丹蔻的手指从广袖中伸出,擦过身前少年的腰,继而柔柔落上他持剑的手背。
谢郁棠原本被苏戮护在身后,她这么一伸手,就好像是从后将他揽入怀中。
怀中的少年一点一点紧绷了身体。
耳后那一小片最薄的皮肤也因着谢郁棠的气息逐渐变红,明明好像并不情愿,但又克制着自己不逃离。
是不愿意拂了她面子么?
谢郁棠心里恶劣的脾性又被撩起,原本只是虚虚搭在少年指背的手指上移半寸,完完全全贴在了那只略僵硬的手上。
他是这样好,这样干净,就连克制都令人着迷。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谢郁棠如同缠上神祇的妖女,把那少年揽在怀中,涂着丹蔻的指尖在他手背点了点:“算了。”
宁安公主行事乖张、无视法理、恣意妄为是大兖人尽皆知的,但这般充满占有欲的把人当成所有物般当众调戏,愣是把一触即发的危机局拉扯成风月画,还是相当令人震撼。
崔虎手指在剑柄上敲了敲,偷瞄巍咸西,毫不意外在对方脸上看到近似于空白的表情。
堂堂慕清王府小世子被人如此当众狎昵,众人都以为少年就算不是怒火中烧,也得是嫌恶厌弃,再不济多少得有点忍辱负重,谁知道,小世子看了看两人交叠的手,垂眸静默片刻,收剑入鞘。
……
谢郁棠扬声笑道:“难得巍统领如此热情,本宫再多留几日便是。”
“虚张声势。”
巍咸西冷哼,但也松了口气,扬扬手,立刻便有士兵上去收缴两人兵器。
谢郁棠从袖中扔出一把匕首,一副“我很配合”的表情:“本宫可就带了这么一个防身的玩意儿,你们不会还要搜本宫的身吧。”
士兵扭头看巍咸西。
谢郁棠身份摆在这,她能这般配合已经大大出乎意料,巍咸西见好就收,同谢郁棠作揖回礼:“殿下说这话便是折煞下官了,下官不过是想请殿下和世子到营口再小住几日。刀剑无眼,殿下和世子愿把武器交由下官暂为保管,是信任下官,下官自然也会竭尽所能护佑二位的安全。”
这官腔是打得一套套的。
明明是收缴武器,愣是给说成他们主动上交。
谢郁棠也不戳破。
士兵正欲上前收苏戮的剑,只听谢郁棠出声:“等等。”
巍咸西一凛。
周遭黑洞洞的箭矢从始至终对准二人未放下过。
崔虎也重新握紧剑柄。
谢郁棠故意把气氛重新拉满,然后轻轻一动。
千万支箭头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动。
公主轻轻抬手,素净如玉的掌心摊开向上,对持剑的少年轻轻扬了扬。
苏戮默然片刻,双手将悬翦放入她掌心。
谢郁棠把剑递给士兵,颇为体贴,:“苏世子的剑,你们找他要是要不到的,得我来。”
语气里还有点小得意。
巍咸西:“……”
士兵麻木的接过剑。
崔虎松开剑柄,在裤子上抹了把手,这宁安公主他算是见识了,真特娘的比上场打仗还刺激。
回了营口,谢郁棠被单独带到正殿,由于她在后山树林的一系列操纵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巍咸西见到她都先条件反射地抽了下额角。
巍咸西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替她斟茶:“殿下,请。”
谢郁棠从容入座。
她刚刚在太阳底下跑了一路,又拉扯半天,口渴得很,仰头就把这茶喝了。
巍咸西挑眉:“殿下不怕茶里有毒?”
谢郁棠放下茶杯:“要杀本宫何必等到现在?下毒这么蠢的事,本宫相信魏大人不会干。”
……
巍咸西额角又是一抽。
好个牙尖嘴利,指桑骂槐。
不过她说“要杀本宫何必等到现在”其实就是知道他想谈条件,毕竟一个是宁安公主,一个是慕清王世子,放是放不得,杀又杀不得,最好的选择就是先把人扣下,然后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把人拉上贼船。
巍咸西心中感慨谢郁棠聪明,也懒得再绕弯子,刚要开始谈条件,只听谢郁棠又道:“但本宫劝你不要白费口舌。”
……
“本宫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家父教导,一直莫敢忘怀。”
她将茶杯置于案上,静静道,“若与你同流合污,只怕单是戍边将士的亡魂便能让本宫夜不能寐,良心日日饱受煎熬。”
这边是把巍咸西伙同崔虎盗窃军械的事挑明了说了。
巍咸西面色微变,压下眼底一丝杀意:“殿下怕良心受煎熬,就不怕命不久矣吗?”
谢郁棠:“反正都是死,有巍大统领作陪,在下虽然亏了些,但也勉强能接受。”
巍咸西被她这话阴阳得额角直跳。
方才在后山树林,若谢郁棠走,盗窃军械之事败露,巍咸西死,反正都是死,所以他们真敢杀了谢郁棠,谢郁棠也是明白这点,才会放弃抵抗,乖乖跟他们回了营口。
但谢郁棠也可以反过来以此威胁巍咸西——她若真死在这里,皇帝定会让所有人跟着陪葬。
巍咸西早有准备,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有些话他不好说,“谁说公主是我杀的?公主只是兴致好去船上赏烟花,可谁知烟花意外爆炸,整艘船船毁人亡,下官——虽然护卫不利,但罪不至死。”
谢郁棠脸色微变。
北戎使团不日即将入都,运送烟花的商船往来频繁,船上环境潮湿,为保烟花质量,都会在港口附近集中随机抽箱试放,每每也会引来众人围观,其中不乏王公贵女。
巍咸西若将她绑到船上,点燃炸药,过后伪装成烟花爆炸的意外并不算难。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巍咸西知道谢郁棠已想通其中关节,也不步步紧逼,捏着杯盖将茶叶拨了拨,这才慢悠悠开口,“殿下方才拒绝的太早,但下官不介意再给殿下一个机会——殿下方才说不愿良心日日饱受煎熬,下官这里碰巧有条线索,或许可慰藉倒马关三万将士亡魂。”
倒马关。
三万将士。
谢郁棠瞳孔骤缩,缓了片刻,方才抬眸,眼神锐利逼视巍咸西:“你说什么?”
*
“开元十一年,谢将军的神风骑本在同北戎的拉扯中占尽上风,但不知为何,前线大败,谢将军率三万精兵退守倒马关,谢将军死守三个月,终于力竭战死。”
“而原本处于下风的北戎却一扫颓势,连战连胜,一举攻下数座城池,从此与我大兖攻守逆转。”
屋外终于下起雨,且一下便是倾盆,豆大的雨滴砸着窗,连天色也昏暗下来。
巍咸西察言观色,心知仅是这些不足以打动谢郁棠,于是放下茶盏,拍了拍手,“在下有一旧友,是当年运粮队的士兵。下官现在便将这位旧友请来,同殿下叙叙旧,以表诚意。”
话音落下,一大汉从内室挑帘进来,竟是崔虎。
崔虎同谢郁棠行了个礼,也不废话,“下官当年曾是运粮队的一名普通士兵,专门负责运输京城到边关的粮草。”
谢郁棠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战事吃紧,为防有人克扣粮草,特地抽调巡防营官兵组成了一支运粮队,直接从都城粮库放粮,一路由粮队护送至军营前线,中间不再假手他人。
可崔虎接下来的话石破天惊,“那是开元十一年十月初一,我接到命令护送军粮,按照军规,装粮的箱子上都贴有封条,若封条在到达目的地前破损便是杀头之罪。临近前线,我们遇到敌军偷袭,敌人炮火太猛,我们拼死户卫,才勉强保下军粮,当时有只粮箱在战火中受损,破了封条,长官却让亲卫把那箱子拖到他的营帐,任何人不许靠近。大家都以为是军粮贵重,不得有闪失,也没多想,谁知……我半夜想去河边小解,竟然……”
“我撞见长官和亲卫们拖着那口两箱,把里面的军粮全都倒进河里,足足十几袋!封条破损,长官唯恐上面追查,便索性把整箱粮食全倒了,只留下那些封条完好的送去前线,但……那可是十几袋粮食啊,我舍不得就这么丢了,便一直等,等所有人都回了营帐,我偷偷拿了个布袋准备装点带走。”
崔虎顿了顿,吸了口气,在越下越密的雨声中道,“等我走到倒粮的地方,那里竟、竟全是沙石!没有一粒粮食!我以为是天黑看不清,便记住了地点等第二天天亮,我一个人偷偷溜去河边,把军营驻扎的河道看了个遍,没有一粒粮食……”
谢郁棠手指在衣袖下早已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进血肉,这疼痛带来的清醒让她在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
军粮被人做了手脚是她在前世已经隐约查到的事实。
倒马关失守,北戎胡军破城而入,为泄愤立威,屠尽谢府满门一百零七人,谢郁棠被母亲藏于暗格,才勉强逃过一劫。
她还记得自己满身血污的从着火的谢府中跑出,看到父亲的尸首被敌军吊在城墙,开膛破腹,腹内全是沙石枯草。
那日之后,倒马关之战便成了大兖上下无人敢提的密辛,所有相关的人事物,死的死,封的封,烧的烧,以至时至今日,倒马关断粮之事竟无人知晓。
前世她虽贵为皇后,但被困于深宫,掣肘颇多,到死也没能查清断粮的真相。
谢郁棠闭了闭眼,缓过喉头排山倒海的咸腥:“当时掌管粮仓的人是谁?”
崔虎迟疑着看向巍咸西。
谢郁棠:“是谁?!”
轰隆一道惊雷。
“曹墉。”
谢郁棠蓦地回头,盯着雷声夜雨中神色晦明的巍咸西。
“你是说户部尚书曹墉?”
*
倾盆大雨中,一直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巍咸西跨出门槛,接过下人递上的雨伞,对谢郁棠躬身,“殿下,外面雨大,下官送您回去。”
说是“送”,实则是“押”。
谢郁棠看了眼崔虎领着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倒也未说什么,由巍咸西撑着伞,一路送至下榻的宅院。
刚转过折角,便见几个守卫围在屋门前,似在争执什么,而立于檐下廊前那人,一袭白衣金边暗纹长袍,玉簪束发,长身玉立,手中握着一柄墨色竹骨绸伞。
听到声音,少年纤长浓睫一眨,抬眸于伞檐雨幕中看来。
谢郁棠清晰的听到身旁巍咸西呼吸一顿。
苏戮已经走了过来。
艳色太过逼人,巍咸西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下,苏戮已将竹骨绸伞撑在了谢郁棠头顶。
那伞完完全全笼着她,没让雨水沾染她分毫。
谢郁棠目光落在少年被雨水打湿的肩颈,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和他同立于一柄伞下,扫了眼院内众人,“什么情况?”
“主人,他们要锁住房门和窗户。”
少年声线沉静,在湿润的雨夜低低漾来。
谢郁棠听到那声“主人”,很轻的挑了下眉,她从未要求他在人前唤自己主人,但余光瞥到巍咸西她便瞬间明了。
之前是她亲手把苏戮“送”给巍咸西的,如今她虽把人要了回来,却还未在言语上正式确认过什么。
他这声“主人”,无疑是在告诉巍咸西:我有主了。
思及此处,谢郁棠继而发现,这巍咸西按说也算苏戮的“前上司”,可自她进门到为她撑伞,他的注意力自始至全在她身上。
谢郁棠承认自己有些被取悦到,目光在士兵手中的锁上一点,沉了声对巍咸西和崔虎道,“两位大人这是拿我当犯人关呢?”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
巍咸西当即躬身行礼,“殿下言重了,下官也是为殿下着想,殿下既已同意与下官合作,这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等殿下印信到了,在文牒上签了章,下官自然恭恭敬敬把这锁拆了。”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相信殿下只要是诚心合作,这有锁无锁,并无大碍。”
语气恭敬,态度强硬。
谢郁棠自然明白他担心什么。
“也就是说,只要本宫能给出足够的理由,让你们相信本宫不会踏出屋门半步,这锁也就没必要上了,对吧?”
崔虎同巍咸西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谢郁棠这是何意。
巍咸西谨慎道,“殿下的意思是?”
谢郁棠一指苏戮:“给我条锁链,本宫把他锁床上。”
满堂寂静,天地无声。
只余刷刷雨声叩窗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