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玉等着玄风的消息,离去大理石报道还有两天,她现下本无所事事,却还是差丹雀把明姝从燕京的某个角落纠了出来。
前几晚的事给她冲击不小,加上宋少卿也在大理寺上当差,谢宁玉警觉着那里的情况,干脆打算找明姝再要几张人皮面具做掩饰。
可眼看着正午的太阳高照,丹雀还没回来,她正思量着要不要亲自去看看,俞泠就在一旁插道:
“您从宫里回来便一刻不息,又去见那裴故,又忙着去查那陈年旧案,等过了这两天,甚至还要混到大理寺去。”
说着,她叹了口气。
“趁还有空隙,便赶紧去歇着吧,等过了这段清闲时候,再要想停下,就不容易了。”
谢宁玉瞧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便觉不对,俞泠此人精明能干了半辈子,一直是干劲满满的,小时候教她学礼仪,识香料,将府上上下打理井井有条,也不见有几分颓势,怎么这几天看来,反倒是心结不小。
瞅着前院还迟迟没动静,谢宁玉将手里比划的软剑放下,目光看向俞泠,示意她谈谈。
青鹤回来这几天如她先前所说,一直跟院里那些暗卫混在一起。谢宁玉御下不严,见她学得起劲,便随着去了,就算只学点拳脚功夫,对小丫头而言也总有益处。也因此,现在这院子里只有她和俞泠两个人在。
她把剑插回剑梢,抬起眼,俞泠还在一边捧着姜茶看她。
“俞姨前两天同我说那裴故不可信,可你们平日素不相识,除了我同他往昔争锋相对以外,还有什么根据说他不可信嘛?”
谢宁玉倒是清楚俞泠不是那种捕风捉影的人,更不是青鹤这种涉世未深对谁都有几分看不清的小丫头。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她那般直接地给裴故下结论才更加奇怪。
俞泠看着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姜茶放下:
“你可还记得前年新春,你刚入宫的景象?那会儿我想着你在宫里定是待不惯的,所以带了东西进宫见你。”
她这样说谢宁玉倒是有印象,那会儿定北侯府突逢大变,她收到的关慰繁多,但相较于别人,自还是更亲近府内众人。俞泠进宫看她那天是个大雪日,玄风还跟着一起,二人直到半夜宫门下钥才离开,难道在那之后还发生什么事不成?
她眼中显出探究的意味,俞泠没有跟她卖关子,见她还记得,自顾自地接上话:
“府上在那天给下人休沐是惯例。但偏偏那晚路上的雪堆着厚,玄风见我腿脚不好,便想先行回府去赶马车来回头接我,我一个人往回慢慢晃着,却徒然在不远处的官道看见裴故,他那会儿还穿着官服,撑着伞,同旁边的侍从议论着什么。我虽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但也记得那侍从问他的话。”
谢宁玉眼睛微眯:“什么话?”
俞泠看着她:
“那人问裴故‘我们这样,若让昭梧公主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我那会儿站在拐角,看不清裴故的神色,只记得他沉默着,良久才回答——
做便做了,她要是怨我,我也认了。”
语落,院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谢宁玉感觉袖间那块刻着玉兰花的令牌再次变得滚烫,透过那层布料,像是在灼烧她的肌肤。
“公主……不,阿玉。夫人走时你还不过小小的一只,我那会儿答应了她,要扶着你长大,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侯爷身死,阿斐不知所踪,你要承侯府的衣钵我不拦着你,我也清楚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不在经年之后受人摆布。可阿玉,这偌大的侯府若有朝一日真的再盼不回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要封狼居胥也好,你要纨绔一生也罢,前方路如何走我都不拦你,只一点,别叫这地方最后,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俞泠说完,将杯中的姜茶一饮而尽,转身要走。
此刻明明是盛夏,这天热得出奇,夜晚还能听见蝉鸣,谢宁玉却从她不比从前挺拔的背影中,无端见到了萧瑟的秋天。
“俞姨。”
她颤抖着声线叫住她,可等人回头,嘴角又露出与眼中情绪不符的张扬弧度。
一字一顿着,像是陈述一个平静的事实。
“这天下没人能负我,若有,我必杀之。”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遭人算计,也不必为我的前路而忧心。
她会撕碎所有压过来的邪念,而即便是死,也只会死在已经开辟出的蓝天之下。
——
明姝入了侯府才发觉今日的氛围不对劲。
她行为一向不拘小节到了出格的地步,在名门闺秀跟前长大的俞泠对此自然不爽,因此常常见着面便会数落两句。
可今日,她看见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别说数落,连一句不屑的轻嗤也没听着。
“啊哦,好像有人在闹别扭。”
促狭的话在空荡的长廊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到了俞泠耳边,她却依旧置之不理,连半个眼神都没丢给明姝便向里走去。
“这是怎么?有人跟你们俞大管事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