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孟里深吸了口气。“因为奶奶原本给我取的名字就是小溪,我是她在岚水公园的大榕树下……捡的。”
孟里头埋得很低,见沈灼没接话,佯装逗着怀里的小仓鼠继续说:“我被抛弃了,和小溪一样。”
沈灼还是没说话。孟里突然有些慌了,他后悔了,后悔不该跟沈灼说这些,怕沈灼也会像别人那样因此疏远他,甚至嘲笑他是有妈生没妈养的野孩子。
“要不我,我还是带回去吧。”孟里手忙脚乱地抱起笼子,刚要转身往门口走,见沈灼从茶几底下找出医药箱朝他走来,像俩人第一次见面时,只是当时沈灼拿的是两个月饼。
“现在还有人这样叫你吗?”沈灼从孟里怀里捞过正瑟瑟发抖的小仓鼠,用沾了碘伏的细棉签给它擦拭伤口,小仓鼠再次发出叽叽的叫声,但没怎么反抗,只是乖顺地趴在沈灼掌心。
“没有。所以我想叫它小溪,反正也好记。”孟里抿了抿嘴,趁沈灼没注意,飞快抹去眼角泪渍。
小溪就这样留在了山风苑。有了小溪后,沈灼写作业时孟里也不无聊了,在冯爷爷的帮助下,捣鼓着用纸箱给它做了房子和滑梯,喂它各种切成碎丁的蔬菜和谷物,带它到处遛弯做康复训练。
照顾小溪的孟里略显忙碌,但还是会在下午四点拉着沈灼下楼去看《动物世界》。有一回四点过几分了,孟里还在厨房给小溪做蔬菜饼,扭头才发现沈灼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站他旁边皱着眉问:“今天还看电视吗?”
就这样又过去几天,小溪的腿伤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不敢到处走动,但已经能在纸箱别墅里大摇大摆了。与此同时,沈灼书桌上原本高高堆起的题册也已经所剩无几,孟里听冯爷爷说沈灼每天都要写到凌晨一两点。
冯阿姨对沈灼太严格了,孟里心想。沈灼已经很优秀了,冯爷爷给他看过沈灼的厚厚一摞奖状,除了学校发的三好学生、学习标杆、卓越之星,还有钢琴比赛、绘画比赛、奥数比赛的各种奖状,也就是说,除了学校本就繁重的课程,沈灼还要涉及很多孟里想都不敢想的领域。
冯清枝打电话过来是正月十四下午,孟里和沈灼刚从岚水公园回来,沈灼想去看看孟里说的那棵古榕树,结果俩人刚走到公园入口,就看到墙上的告示栏写着园区设备正在检修,得过了正月十五再对外开放。本想着改天再带沈灼过去便是,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冯爷爷在客厅嘱咐电话那头的人开车小心,注意雨雪。
十二天过得这么快吗?孟里杵在门口,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从没忘记沈灼要回岚城的事实,只是一直刻意将它抛在脑后,以为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了,可它还是到来了。
这是一顿异常安静的晚饭。除了冯老劝俩孩子多夹菜,孟里和沈灼都没怎么说话。沈灼吃完饭没有等孟里,收好自己碗筷就回了二楼房间,孟里也没有和往常那般多添碗汤,见沈灼上楼了,跟冯爷爷打了声招呼就着急忙慌往青居巷去了。
过了会儿,孟里又回来了。沈灼跟平时一样坐书桌前写作业,背依旧挺得笔直,听到身后有动静,才转身看他。
“我跟奶奶说了,请她今晚上做糖醋排骨,你去我家,吃晚饭好吗?”孟里弓着腰站门口气喘吁吁道。
孟里家没装座机,只有胡大海有台手机,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得知沈灼明天要走,孟里才想起他还没去过自己家吃糖醋排骨,赶紧回去告诉奶奶了。只是出门着急忘了拿外套,这会儿穿了件破洞毛衣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沈灼点了点头,拿起空调遥控把室内温度调高,继续做他的题了。刚才孟里一直没上来,他已经下去问过外公了。
两人假期共处的最后一个下午,孟里没精力再捣鼓什么了,给小溪喂过食后,心不在焉拿起了那本已经看过一遍的《鲁滨逊漂流记》,每翻几页便忍不住瞄一眼沈灼笔挺的背影,就这么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时发现窗外天色黑了大半,身上覆了条毛茸茸的毯子。
沈灼已经没写作业了,正蹲地上轻声收拾行李,书桌上的题册全都不见了,一眼望去干净得让孟里的心跟被抽空了般。
“就不能晚点收拾吗?冯爷爷说你明天下午才走。”孟里拿毛毯遮住大半张脸,只露了双不舍的眼睛出来。
沈灼抬头看了看孟里,只是照旧往书包塞东西,孟里见状更难受了,干脆扯着毛毯捂住了眼,小声哽咽道:“那我明天下午来送你,给你带烤红薯路上吃。”
到了饭点,俩人一路沉默着回了青居巷。这天孟翠华不仅做了糖醋排骨,还炖了土鸡汤,煎了红烧鲫鱼,比他们家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还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