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拎着菜篮子进屋。
当她看到客厅角落那个突兀的行李箱,以及从卧室里探出头来的姜雪时,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没有半分女儿突然归家的惊喜。
“哟”,陈琪将菜篮子重重往餐桌上一掼,语调带着惯有的讥诮,“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姜老师吗?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回来了?”
姜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妈,我……”
“新闻我可都瞧见了!”陈琪不等她说完,便厉声打断。
她那双因常年操劳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怒火与不耐,“学校把你给撵回来了是吧?也难怪,闹出这么大的丑闻!”
“没有!”姜雪急忙辩解,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我没有体罚学生!学校只是暂时让我休息,事情还在调查,他们会还我清白的!”
“调查?有什么好调查的!”陈琪的声调陡然拔高,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姜雪脸上,“就算你没做网上说的那些腌臢事,可你瞧瞧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跟那种比你小那么多的毛头小子明星搅和在一起,你嫌不嫌丢人?”
姜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咬紧下唇,倔强地回顶:“我没有!我们只是……”
“你没有什么?”陈琪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你离婚那档子破事,已经害得我在亲戚朋友面前头都抬不起来了!现在更进一步,全国人民都知道你跟个戏子勾勾搭搭!我们这种清白人家,怎么会出你这种不知检点的女儿!”
“人家是大明星,是天上的月亮!我们是什么?是地上的泥巴!人家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什么出来,就够我们这种普通人喝一壶的了!你还真以为能攀上高枝,乌鸦变凤凰?”
“妈!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姜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她以为家是最后的港湾,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比外界舆论更加猛烈的狂风骤雨。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如同山洪决堤,汹涌而出。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姜雪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滚落,“王思达骗婚,你说我笨骂我蠢,说我丢了姜家的脸!现在我被学生恶意诬陷,被全网追着骂,你还是觉得我丢人!”
“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工作,堂堂正正做人,为什么就这么难?从小到大,你有真的关心过我吗?”她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
然而,陈琪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女儿的痛苦,反而将她的情绪爆发曲解为顶撞与忤逆。
“你还有理了啊?”陈琪指着姜雪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刺耳,“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供你读到研究生毕业,就是让你学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姜雪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凉透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的女人,看着这个她曾经无比依赖、也曾努力想要去理解的母亲,她忽然接受了一个长久以来不肯接受的事实——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避风港。
从来都不是。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默默地转过身,拉起那个半个小时前才放下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你又要干什么去?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姜雪,你今天有本事踏出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回来!”身后传来陈琪更加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威胁,但姜雪充耳不闻地走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家”。
再一次站在高铁站川流不息的候车大厅,姜雪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周围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去向。只有她,如同一艘在雾中迷失了航向的破船,不知该驶向何方。
她总觉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都带着异样,那些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仿佛都在议论着她这个“网络红人”。
逃!
必须逃得远远的!
逃离这一切!
一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滋长。
她下意识地从随身背包里翻找出自己的护照。
上面的申根签证,还是一年前为了要和王思达去欧洲度蜜月时办的。虽然蜜月最终成了笑话,但幸运的是,签证还没有过期。
奢侈一次吧,就当是对自己的放纵。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出那部承载了太多恶意的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无数条新的骚扰信息和未接来电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看也未看,直接划掉所有通知,点开了订票软件。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着,目光扫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城市名。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遥远而充满异域风情的名字上——意大利,那不勒斯。
一个她只在电影和历史书中瞥见过的地方,一个与她过往生活轨迹都毫无交集的陌生国度。
也好,越陌生,越好。
她不再犹豫,用信用卡支付了最近一班飞往那不勒斯的机票。
支付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仿佛胸腔中所有的压抑与苦闷,都一并呼出了。
虽然前方的路还不知道怎么样,但至少这一刻,她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