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咸西亦是松了口气。
要是谢郁棠出尔反尔把人要回去,他可没胆跟公主抢人。
如今谢郁棠放了手,人又在自己营里,日后怎样,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看到那骨头般扔到苏戮面前的悬翦,巍咸西心下起了几分不忍,便要上台捡起拿给对方,却见少年修长的指骨触上剑鞘,双手将剑捧了起来。
本是极具羞辱的动作,可他姿态太过淡然,倒显得旁人自己多戏。
苏戮双手捧着悬翦,仿佛方才的羞辱统统不存在,眼神驯顺地垂在地上:“谢三殿下,谢公主赐剑。”
倒是个能忍的。
不知谁嘀咕一句:“这苏世子就没一点脾气?”
另一人压低声道:“你再仔细看看。”
台上的少年虽然双手捧剑,低眉顺目地跪着,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捧剑的指尖是颤抖的,指节是用力到泛白的,下颌角是紧绷的,垂下的浓睫将眼底一切情绪掩埋彻底。
蔺檀隐于扇后的嘴角嘲讽一勾,既觉得这人完全不值得自己试探,又在心中忍不住的舒爽。
不过一条狗罢了。
脸长得再好也是个下贱玩意儿。
*
“小姐,人家苏世子为了你都那么卖力的演了,咱们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地道。”
谢郁棠掀过一页书:“怎么?”
“你约蔺檀去灯会!”
握瑜看着谢郁棠刚刚吩咐她绾的发髻,再也忍不了,“还为他梳妆打扮!”
自从谢郁棠说要邀蔺檀灯会同游,最担心的便是握瑜,生怕自家小姐再被他迷了心智。
谢郁棠说白日里去武试场的妆发太过隆重,不适宜晚上的灯会,特意让她打散了重绾——女为悦己者容,小姐心里不会还放不下那个姓蔺的吧。
之前蔺檀对小姐如何,谢郁棠不觉,她们这些下人可都看在眼里,那蔺檀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对象,算计大过真心,并非真心对待小姐。
握瑜一副“过来人”心态同她讲体己话:“男人嘛,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既是消遣,当然是得找个可心的,脸蛋好的,听话的,会讨人欢心的。”
至于可心的,脸蛋好的,听话的,会讨人欢心的是谁,不言而喻。
谢郁棠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握瑜无非是怕她再次恋爱脑同蔺檀纠缠起来,于是想法设法的找个“消遣的玩意儿”转移她的注意力,而苏戮,不幸被选中成了这个“玩意儿”。
她漫不经心地听,手里把玩着一条金色细链——这根细链从前属于乌追,后来属于苏戮。
自从那日跑马地他亲手把狗链系到自己脖颈上后就再也没摘下过,任谁看了都知道,慕清王府的小世子苏戮,是她谢郁棠的。
直到苏戮奉命去调查巍咸西,才暂时将这条链子取下。
思绪又飘回演武场上,那个驯顺跪着的少年。
只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然后毫不犹豫的配合。
他是踏着尸山骨海出来的杀神将军,是如皎如月不染纤尘的小慕清王,可他竟愿卸去一身傲骨,愿泥泞沾身,愿垂首屈膝捧出一颗七窍玲珑心,为她低到尘埃。
谢郁棠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膛剧烈的跳动。
她心动了。
不是男女情爱的心动,是要把这个人彻彻底底据为己有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的心动。
活了两世的谢郁棠,早已不会将自己的命运托付他人之手,但若有人以虔诚之态将自己的命全然奉上,于她,则是太大的诱惑。
彻彻底底掌控一个人的权利,是最烈的春/药。
已然食髓知味的她不可能不要。
指尖在冰凉的金链上划过,谢郁棠垂眸遮住眼底暗沉,握瑜还在满嘴跑马车。
“小姐,你之前邀蔺檀灯会同游,他可是拒绝了的,要我看,咱们也放他一回鸽子。苏世子肯定很想见你,不如今晚——”
握瑜凑到谢郁棠耳边,“就把苏世子锁到床上,小姐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谢郁棠:“……”
这一副引诱小孩吃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握瑜以为谢郁棠不信,信誓旦旦:“小姐,你今晚就去巡防营,敲开苏世子房门,二话不说把人绑了弄到床上,他要是有一根指头反抗,我握瑜——这颗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
“小姐。”
怀瑾挑帘进来,看了握瑜一眼,后者怏怏把那个“踢”字咽回肚里,怀瑾向谢郁棠福了一礼,“小姐,三皇子来了,马车也备好了。”
灯会在鼓楼大街,从巡防营过去颇有一段距离,谢郁棠此行低调,特意交代怀瑾绕开平日里公主府的专用车架,另备了马车。
“车上备了瓜果糕点,还有话本小说,供小姐路上打发时间。”
谢郁棠十分满意怀瑾的这份沉稳和体贴,临上马车前还对握瑜道:“跟人家学学。”
虽说这同游的邀约是谢郁棠先提的,但她却不怎么想跟蔺檀搭话,上了马车就选了离蔺檀最远的对角线,自顾自拾起话本来看。
蔺檀当初拿乔拒绝谢郁棠,想让她当众追着自己到武试会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原是想着搞死苏戮那个小杂种,再以“陪公主散心”之名邀谢郁棠同游灯会的,谁知道那群废物,竟然连一个小杂种都搞不定,还让人家大出了一番风头。
这么一搞,他蔺檀盘算好的“散心”就从“公主厌弃的狗死了,本王陪公主散散心”变成了“堂堂武试竟被宵小之人下毒扫了兴公主的兴,本王身为主考理应向公主赔不是”的散心。
无端端矮了一头,蔺檀心里哪能不憋屈。
原想着此番登门少不了要吃些苦头,没想到谢郁棠这么好说话,连马车都备好了,看来心里还是对自己上心的。
想到这里,蔺檀面上挂了几分笑意,扬起的嘴角却在看清谢郁棠手中的书名时僵住了。
《跋扈公主俏侍卫》
谢郁棠也没想到怀瑾敢这么跟她玩,这话本也不知是从哪找来的,语言大胆泼辣不说,里面的绘图也是相当香艳,她随手翻的这一页就是公主将侍卫压在身下,公主衣冠楚楚,侍卫则是相当的……不体面。
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布料不说,手腕还被绑在头顶,公主的手里则拿着一根长条状的物件。
谢郁棠还没看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手里的书就被人抽走了。
蔺檀气得胸膛起伏,一把将手中的书扔出老远,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闭着眼缓了好一会:“棠棠,你贵为大兖公主,当贤良淑德,温婉有仪,怎么能看、看这种污秽之物?”
“简直——”蔺檀简直了半天,终是一甩衣袖,怒斥道,“成何体统?”
那画里的侍卫,竟然还长得有几分像苏戮。
谢郁棠也默了。
……这个怀瑾,亏她还让握瑜多学学来着。
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
苏戮还在巡防营,谢郁棠不想给他添麻烦,便从架子上另取了一本册子,波澜不惊地糊弄过去:“之前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扔。”
到底算是解释了句。
蔺檀哼了声,没再说什么。
却见谢郁棠捻着纸页的手指一顿。
蔺檀下意识看去,原本稍霁的脸色彻底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