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盛夏。
十五岁的沈易阳穿着定做的西装礼服,在等待拨穗的间隙,目光不留痕迹地扫过礼堂台下殷切期待的人们,却没等来期待的面孔。
父母忙于工作疏于照顾这件事,沈易阳已经习惯了。
作为国际中学里条件最好的那一批学生,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可今天不太一样。往常抱怨着没人管的那些同学们的父母几乎都在,除了他。
在校长将毕业证递给他合影留念时,他的父母依旧没有出现,沈婉的助理姗姗来迟,匆匆拍下一张照片,并在结束后追着沈易阳解释,说什么沈婉工作太忙走不开。
缺爱的少年内心深处的叛逆心理,终于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喷发出来。
那时同性恋还是个让人闻之色变的行为,而沈易阳几乎在第二性征发育完全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在那个暑假,沈易阳和当初在小巷子里围过他和周泠的小混混团体走得越来越近,很快就有传言——说沈易阳和那几个小混混不清不楚。
入学后,昔日高冷学霸变成和地痞流氓勾肩搭背的花花公子,每天傍晚,接送孩子的司机、父母和来往学生老师都能看到在门口等沈易阳的社会青年,关于他性取向的传言甚嚣尘上,但沈易阳没想到的是,最先来管他的不是学校,更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封展。
某天傍晚,和约定好的一样,四五个小混混含着烟在门口等他,见沈易阳出来后,一口烟直接喷在了沈易阳脸上,搂着人就往外走。
沈易阳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直到走到无人的小巷,沈易阳才一把甩开寸头青年的胳膊,摸出崭新的一把红色钞票,冷声道:“我不喜欢肢体接触和烟味,下次不要这样了。”
青年依旧叼着烟,草草点了点数,含着笑看向沈易阳,后者转身要走,却被众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寸头青年含含糊糊地说:“小少爷,想让别人觉得和我们有一腿,还装什么清高啊?”
沈易阳脊背挺直,紧紧抿着的唇角透露出些许倔强。
社会青年很少见到这种又白又好看的男孩子,早就蠢蠢欲动,他抬眼看了看已经漆黑一片的天色,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朝沈易阳走近一步,说道:“我说,不如你真的跟了我吧?我不收你钱,你的目的也能达成了。”
“你要是觉得钱不够我可以再给,其他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听见这话,青年反而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想去摸沈易阳白皙的脸颊,被他一巴掌拍开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看,都这么久了,看来你的目的还是没有达成啊?怎么,小少爷也像路边的野狗一样没人管吗?”
话音刚落,攒满了力气的一拳头狠狠砸在了寸头的脸上,后者被打得有些懵了,不可置信地伸手一摸,摸到了半手的血,再一看沈易阳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又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真以为有几个臭钱有多了不起?”
青年说着一挥手,两个小弟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死死抓住了沈易阳的双手,猛地把他向后一推,沈易阳的后脑勺因为惯性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上,顿时一阵嗡鸣。
眼看着寸头青年凑近,沈易阳抬腿就是一脚,寸头被踹得大骂一声,小弟手忙脚乱地摁住沈易阳的脚,寸头这才走过去,一把揪住了沈易阳柔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我他妈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之前是乐意陪你玩,今天也好好陪你玩。”
说完,他抓着沈易阳的头发就要把人往另一侧的墙面砸,可刚一用力,腰侧突然被一股大力重击,寸头不受控制地松了手,旁边的小弟们也大惊失色,“老大!有警、警察!”
巷子里灯光昏暗,红□□在远处闪动,沈易阳大脑一片嗡鸣,强行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穿着高中校服的封展。
他刚站好,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被旁边的民警拦着,在一片混乱中静静注视着沈易阳。
“这小孩儿,跟我们一起回局里,叫你家长来。”
民警打断了二人沉默的注视,说着就要去拉沈易阳,被封展一挡:“我打车带他去。”
混混们被警察陆陆续续带走,狭窄的小巷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易阳和封展不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片刻,沈易阳率先回过神来,转身就想走。
可刚迈一步,整个人就被封展拽了回去,后背带着些力气再度撞上水泥墙,脊背撞得生疼,后脑勺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垫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沈易阳听见封展压得极低的声音,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黑沉沉的没戴眼镜的眼睛和高挺流畅的鼻梁,明明光线这么昏暗,却看得清清楚楚。
沈易阳垂下眼,冷声反问:“关你什么事?”
话音刚落,封展又压紧了些,秋日渐凉,他的身上却很温暖,沈易阳别过头去,又被他掐着下巴转过来:“沈易阳,你给我清醒一点,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