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人在房檐上大喊——
“戒备!有刺客!”
接着便是一群人稀稀拉拉地抽刀声。
丹雀丝毫不慌,弓箭再次上拉,这次的目标准确无误地射到房檐之上,她站直身,刚刚升起的一点月色照亮了黑色行衣,瓦片脱落的声响也在瞬间激起刚刚还没注意到动静的民众,一瞬间的兵荒马乱,市井人流乱成一团。
西北处,那几个在一瞬间看清人影的暗卫已经脚踏凌风飞了过来,丹雀眼瞅还有几个没打算跟来,索性三箭齐发,落到暗卫脚下,刹那间众人倾巢而出,丹雀扫了眼下方跟着她前后脚到踩点处的谢宁玉,微微点头,下一刻便转身离去。
不消片刻,瞅准时机的谢宁玉翻身而上,佝着身子入了大理寺,文书室附近正如所料没有守卫,但能听到外面有叫唤支援的声音不断传来。
她没有犹豫,立刻进了文书室,接着瞅准上面做支撑的横梁,跳到边缘缩成一团。
很快,外面传来了杂七杂八的脚步声,伴随着谩骂,估摸着是几个守卫扔下晚饭便急急忙忙地过来顶上,心里怨气横生。
谢宁玉心里道了句抱歉,伪装自己的动作却不敢马虎,手里捏着弹丸,估摸一会儿人要是进来便试着直接远距离打晕。
耳听着周遭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宁玉心跳加速,却始终不见人进来。直到半柱香后,外面响起了交谈声,先前去逮丹雀的那一批暗卫回来,说是追到长街便不见踪影。
负责管理的守卫把他们好一顿骂,嘈杂声至此消停了些。有轻浅的脚步声走到门前,谢宁玉看见个男人推门走进来,从上方看去隐约像是许知均。没有久留,不过屋内随意扫了一圈便出去了,再过了一柱香,门外站了两个守卫,这场风波就此算是彻底平息。
谢宁玉松下一口气,这才借力跳了下去,佝偻着身子翻找关于宁琢清的档案。
文书室的规模很大,其中卷宗按年份划开,谢宁玉倒是没怎么费力便找到了宁琢清的资料,但出乎意料的是,面前柜子里存放的东西远没有想象的多。
裴故给她的那密报里说得清楚,大理寺收缴了宁府书房里所有的东西,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只有眼前这廖廖几本书和奏折?
谢宁玉蜷在角落翻看那些文献,上面的字迹清秀公正,是民间学堂很爱教给考生的答题字体,宁琢清学得很好,比起拓印的书籍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内容……
倒是不出所料,这里能翻到的资料大多一些不痛不痒的文章,类比书生平常爱看的大家论述或是经典论断,除了细致的标注外看不出其他花样。
至于奏折,能找到的竟不过个位数。大多是一些关于江东水利的构想,皇帝回得敷衍,原因谢宁玉倒也看得出来,这宁琢清的提议虽好,但大多不考虑国情与资金库,就算采纳实施,结果也未必就如人意。
谢宁玉叹了口气,有些怀疑自己的探查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不管是大理寺内还是现在的宁府,她获取的消息都不过廖廖,这般看来,似乎事情并不如先前想的简单。
把那几封奏折塞进怀里,她低着头,又去翻找去年管辖江东水利的相关奏折,但因为大理寺收缴的只有死人资料,谢宁玉把这里翻破天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无奈,只能作罢,恹恹蹲在原地。
她有些质问自己,倘若这么简单的案子都破不了,以后的为官之路是否更是痴心妄想?
裴故说喜欢她,俞姨说他在算计她,谢宁玉做不到分辨他的真心,但心下也清楚自己倘若无利用价值恐怕只会被抛得远远的。
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她干脆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振作,再把那奏折翻出来看。
只是一遍又一遍,无趣又生硬的话术似乎无论如何也翻不出新,她被那冰冷的文字打击得士气低沉,蝉鸣和着燥热更让她心情郁闷,想到近来种种不顺,注意力更是难以集中。
想到自己还要坐这儿待一夜,谢宁玉的心情更加阴郁,正想站起来换个姿势时,注意力却突然被手上奏折的一处吸引了注意力——
她看到了一个前不久才跟明姝聊过的人名,燕齐,那个不问朝事的靖康王。
这个发现让她眉头一紧,刚刚还觉得自己一无所获的失落也消散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地分析上面的字句:
臣以为,靖康王提出的兴修方案虽好,到底却少了保障。人力物力被压到极致,看似成本锐减,实则对人性的使用筹码加大,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看这意思,是江东水利兴修之事,靖康王也参与其中。
谢宁玉又翻了翻其他奏折,其中不乏宁琢清上书驳斥他人相关方案的例子,皇帝回复大多和这封一样敷衍,想也知道对这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又到处否决提议的官运有所不耐。
只是这一圈被弹劾的对象看下来,不知怎的,谢宁玉始终只在意靖康王的出现。
可能是因为他的不理朝政形象深入人心,可能是因为被宁琢清控告的对象里只有他不直接参与江东事宜,可能是因为……
她还记得明姝前两天跟她说的那些话。
就这一刻,谢宁玉心里的猜忌如同云团不断扩大,脑中像是隐约有了成型的想法,令人惶恐不安。
也偏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正朝着文书室慢慢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