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将东西拾起,竹筒不过手臂长短,打开内里,除了一张刻着奇异花纹的皮卷,没有旁的物件。
谢宁玉把它拿到火光下细细打量,可良久,除了上面类似鬼画符的奇怪图案,没能看出任何东西。
她敛下眸,长长的睫羽在火光下颤动,像是蝴蝶振翅,暴露着少女并不平静的内心。直到慌乱地跑去一边书柜里翻找,看到一本书名为《金越本类品鉴》,猛地抽出翻开,像是意识到什么,全身抽力般瘫倒在地。
为什么?
阿爹的书房……为什么会有金越的信件?
谢宁玉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炸开,尽管她一直在强力劝说自己不可能,思绪在最初的杂乱轰鸣后还是渐渐只剩下一个声音——
阿爹,不,是燕乾定北侯谢昭,在金越一战中死因有异,绝不仅仅是战死那么简单。
一定,一定还牵扯着别的什么。
比如……
私通……叛国……
谢宁玉倚靠着背后的书架坐倒在地,从外人看来,她似乎一切如常,只苍白的脸色和波涛汹涌的眼睛暴露了内心情绪的不平。那双素白修长的手紧紧攥着那一纸来路不明的卷宗,发着力,额角青筋乍起。
她显然是不知该怎么想象这包装精密又藏在暗格里的密报来路,它的出现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石子,漾着水波缓缓沉入湖底,雁过之后,湖面已然安静无波,可只有记住那块石子的人在意湖底难以看清的暗礁,围绕着石子碰撞出震耳的轰鸣声。
她死死咬住牙关,手掌处传来指尖掐入细肉的疼痛,那疼让她似乎在无边的梦魇中清醒,于是片刻之后,那双瑞凤眼又回归了以往的平静,粉饰着虚假的太平。
如果是通敌叛国……
谢宁玉想起记忆里那个总是笑得和曦的男人,她对他印象并不深,可即便一年见不了几次,也记得他会放纵地给她跟谢宁斐一样宽广的天地,教育她为君者必当忠君爱国的道理。
这样的人,当真能干出这种事嘛?
谢宁玉不知道。
她有些情感麻木地把那纸卷塞回竹筒里,跟着翻出来的书一起摆在桌面上,然后面色平淡地将毛笔执起,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完给裴故的信。
其实不过是按照原先预想的轨迹把今日宴上的事讲给他听,但写到后面,谢宁玉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原本飘逸的字变得凌乱,连简单的遣词造句都用得乱七八糟,落笔的最后,她像是终于喘过来一口气,也不再检查信件格式,随意地将其折好塞进信封,便连着那密报和书一起拿了出去。
门外的侍卫显然先前听到了房内的动静,不过碍于不像有外人入侵,加之谢宁玉没有传唤而没选择破门而入。但眼下触及她在夜色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难免关心询问:
“公主,您没事吧?”
谢宁玉摇了摇头,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把手里给裴故的信拿过去:
“让丹雀今晚就派暗卫送到江东参政府上,越快越好。”
侍卫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再抬头想回话,谢宁玉已经消失在眼前不见踪影。
接下来的几天,谢宁玉在大理寺销完那天的假后便照常跟在许知均后面当小跟班,偶尔回府早了便去尚书府找温时序聊那个将要成型的话本。
面上看来,谢宁玉似乎一切没有异常,尤其在忽略突然少了许多话的话,或许这样的日子甚至比原来算得上规律。
温时序在谢宁玉那里撬了几天嘴也没能知道她跟裴故之间具体的来龙去脉,谢宁玉用一句“做了点不寻常的交易”把她打发走了,往里再细问,就是她自己都不清楚要怎么说。
她对此颇为无奈,自然而然地把她的异常跟裴故挂了钩,为了避免刺激她,后面干脆对这种事避而不谈。
至于大理寺那边,谢宁玉在许知均压榨的空余时间里蹲了几天,摸清了晚间换班的具体时间,但碍于上方始终有暗卫盯着,尤其夜间会比白天站岗的人数多上两倍,想要真的溜进文书室看宁琢清的档案,不打草惊蛇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按着摸索来的地图和时间在书房布局,玄风去了江东,青鹤武学不到家,其余的暗卫在谢宁玉回来后还没怎么仔细考察,索性只选了天司和丹雀参与其中。
她把计划定在酉时,那会儿不管是大理寺内还是外面道上做生意的集市,多得是结束一天劳作的人忙着归家。轮值的侍卫在放饭的时候会换一次班,若能趁着人多混乱之际由一向功夫好的丹雀引开文书室块守卫的注意力,谢宁玉想要溜进去未必不可能。
房内,谢宁玉把计划轻描淡写地说完,抬头看丹雀,偏了偏头: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