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里一副好好学生的样,这事能让家人知道吗?
他怕被发现吗?
万一他们都知道呢?
纷繁复杂的思绪都飘进脑海,赵怡同受不了了。
她猛地一拍脑门,在路边站定,行人纷纷侧目。
明明错不在我,纠结个什么劲。
去找苏辛泉问个清楚,不行就告家长,他们是一窝黑的话,就收拾东西跑路,反正现在还没有开始干活,大不了就真的去流浪,反正死都死过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怕?
想通了这些,赵怡同开始看路,她刚出了书院一路直走,现在已经来到一片街区。
瘦长的人流里夹杂着静止不动的她,有好事的男子朝她吹了吹口哨。
“看什么看?!”赵怡同瞬间脱口而出。
那人缩了缩脖子走开。
随之她感觉心情无比舒畅,来这以后从没无所顾忌、态度尖利的说过话。
一直在微笑,点头,乞求别人的可怜,然后展现出顺从的姿态,明明脑子里转着百折千回的想法,却装成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蠢货。
都来另一个世界了,怎能老调重弹?
赵怡同向右转了个弯,因为知道方向,所以步伐坚定。
因为希望忠于自己,所以无所畏惧。
她脚下生风,心情变得透明。
苏氏药铺的招牌在眼前慢慢清晰。
大志哥在门口搬着竹筐,看她来了,就招呼她一起干。
赵怡同道了声歉,“对不住,我找苏辛泉有急事,他回来了吗?”
“没呢没呢,他天天饭点才回来,还得等会儿呢。”
大志哥忙得满头大汗,赵怡同忍不住放下背包,搭了把手,跟着在堂前跑趟。
他家就在这里,我还怕他跑了不成?
客人在柜台前低头检查着药品,苏姨站在客人身侧等着回话,见赵怡同进来,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小同辛苦了。”
一如往常。
赵怡同心情有点复杂,扯不出她的乖乖笑,就随便点头应了一声。
竹筐都被搬到了院子里,大志哥出去推车,留她一个在这整理。
要求简单粗暴:带枝地放到一堆,不带枝地放到一堆。
赵怡同费力地拖动竹筐,手被竹刺割出了小口,忙碌半天,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胸口那股气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仰望天空,欲哭无泪,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诚不我欺。
张维志放好车回来,又见这姑娘仰天叹息,不禁关心地问:“小同妹子,有啥事不顺心吗?”
赵怡同佯装无事地问:“大志哥,你觉得苏辛泉这人咋样?”
“这小子,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是个文人大拿,天天在苏姐面前装成君子卖弄文章,哄得苏姐开心,其实肚子里都是坏水。”大志哥又一顿,“要我说啊,那些书本明明是活的,他翻烂了,记熟了,也把人家读死了。”
看来大志哥也很看不惯他。
“那您觉得他怕苏姨吗?”
“当然怕了,不然天天那副样子装给谁看?他这个人啊……”
赵怡同思绪飘远,后边大志哥的话她都没听进心里。
院里走进一个人,背着厚厚的行囊,笑得满面春风。
不是苏辛泉是谁!
赵怡同拍了拍大志哥的肩膀:“我先走了!”
她直奔向苏辛泉的方位,心里那股怒火又烧了起来。
苏辛泉见她过来,远远地躬身作揖。
赵怡同面色不虞地走到他面前。
他仍弓着身子,低眉微笑道;“小妹今日初去学堂,感觉如何啊?”
赵怡同不答,只盯着他的眼睛。
他抬眉,眼含春水,温柔无比。
终于可以平视,能摸到他的脸颊。
你00还有脸问。
“啪!”赵怡同抬手就是一巴掌。
苏辛泉愣住了,双手捂住一侧脸颊,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怡同,嘴唇动动,好像要说些什么,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只得噤声,等着赵怡同的下文。
终于是别人等着我说话了。
“现在,把钱还我,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赵怡同压低声音。
苏辛泉转转眼珠抿抿嘴,开口:“什么钱啊?”他的声音拖长变尖,“你刚刚可是打了我,我妈都没打过我!我要去报官!你等着吧!镇远侯府有我的亲信,到时候定让你吃尽苦头!”
“你只管去报官,现在这事我谁都没说,去了官府,只会让全沙城的人都知道你这档子丑事!”
苏辛泉见她没被唬住,就知道这买卖黄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要争取利益,耍耍无赖。
“姑奶奶啊,我知道错了,但这钱都花过了,真拿不出来。”
这就认了,看来苏姨并不知情。
“那你欠着,现在打欠条。”
没等他再说什么,赵怡同一手扯过他的包,一手拽着他的袖子把他往院中带。
大志哥坐着摇椅扇着小风,悠悠哉哉地面向她们,应该是看戏多时了。
赵怡同在张维志身边站定,一把把苏辛泉扯到他的面前,道;“大志哥,这厮坑骗我半两银子,七天工钱,现已诚心悔过,特立欠据。请您做个见证!”
苏辛泉摸摸鼻子,说:“打个欠条还得让人见证,不就半两银子吗。”
“那你还我?”
大志哥爽朗地笑了;“好好好,见证了见证了,小同妹子干的真棒!”
赵怡同从包里扯出纸笔,在张维志旁边的石桌上摊开,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他。
“妹子你看我做甚?”
“写借据啊。”她又补了句,“我是文盲。”
“见证人还得做这些?”
“那是自然。”总不能让您白看戏吧。
张维志提起了笔,犹犹豫豫地写了几个字,开始挠头。
“有何难处?”赵怡同关切。
“这个……”张维志支支吾吾,“这个厮怎么写啊?”
场面陷入焦灼。
苏辛泉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纸笔。
“打个条都磨磨叽叽的,不就几个字吗?赚你这冤枉半两钱,容易吗我?”
他信笔由疆,飞快地打好了一张借条,递给赵怡同。
“完事了,赶紧走吧,快过了饭点了。”
三人同行往正堂走,正好碰上了出来找他们的苏姨崔叔,他们关切道;“第一次到饭点不见人,还想着出去找找你们呢。”
“不用找不用找,闻着饭香自己就过来了。”苏辛泉又变成了贴心大棉裤。
一顿饭吃得和和睦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借据在身,赵怡同心里忽然很有底气,就这样为自己争取,根本没有先前想得那么难。
在那胡思乱想一通,还不如直接开。干。
晚上,赵怡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纠结半夜,还是起身,拿出了那张借据,一个字一个字地查着字典,确认这是一张实打实的欠条后,才安心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