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并没有晕太久,毕竟只是惊吓过后的情绪宣泄,外加一整天看资料忘记吃东西低血糖而已。但他醒来得并不安稳,像是做了噩梦似的,身子猛地一抽,随即整个人弹坐起来。
守在一旁的厄霁也被惊到,下意识伸手将他按住,刚唤了一声“雄主”,靳珩就一头撞进他怀里,死死搂住不肯再松手。
他们还在飞行器上,甚至唐烈和青阙都还没有离开,看着他俩旁若无虫腻腻歪歪,唐烈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一副恨不得上去把两虫拉开的架势。
青阙却是满眼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靳珩,实在很难想象,这么柔柔弱弱的雄虫,竟然亲手杀过魊母。
就在他努力将这个形象和战场记录里那道决绝的身影对上时,青阙看见了一幕更令他震撼的画面,他那一向对雄虫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的上将,此刻正小心地护着怀里的虫,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雄主,没事了,你安全了。”
回应厄霁的却是靳珩固执的拥抱,雄虫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青阙看了眼还杵在那的唐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捏着肩膀把他强行带走了。
靳珩也不是全然混乱,他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和厄霁说。首先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污染,也不知道贸然将一切全盘托出,厄霁能信多少。从昨天自己只是没把实话说全,隐瞒了一点细节,就惹了一通猜忌来看,靳珩真的不抱希望。
地下研究所里的秘密确实关系虫族的存亡,可都上百年了,虫族不知道这个秘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不差他理清思绪的这点时间。
而且凭借那个声音最后近乎欣喜若狂的语气来看,也不排除“越是了解越是危险”这种情况,也许它就是故意利用靳珩把它传播出去?
所以,暂时还不能说,在他弄清楚那东西的传播机制,和它真正的目的之前,不能透露。
厄霁见他情绪缓和多了,这才试着开口:“雄主,抱歉,让你受惊了。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经历了昨天的走错的那步棋,想到厄霁带刺的眼神,靳珩也不自觉竖起了防御,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会来?”
厄霁这会儿还在失而复得的庆幸和让靳珩遭遇危险的愧疚中,并没发现这点微妙的变化,老实答道:“我试图联系你,可是联系不上。过来找你才发现你已经被带走了。”
他语气真挚,眼神也不再回避:“……对不起,是我不好。关于那只对你动手的雌虫,我应该相信你的,至少也该多问几句,而不是直接在心里下定论。”
靳珩从没想过厄霁道歉会这么丝滑,他以为高岭之花冷漠的同时也是傲娇的,即便知道错了也很难说出口,更何况其实厄霁并没有错,他只是没那么喜欢自己而已。
面对难得坦诚的厄霁,靳珩动了动唇,有个冲动,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全说出来。
但也只是冲动而已,喉结滚了滚,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又被强行吞下,靳珩垂眸,看起来有点儿委屈的样子:“终端是我自己丢的,我和你赌气,所以早上出门也没去捡回来。”
话到这里靳珩顿了顿,声音越发没底气,还带着点无奈的自嘲:“我只是想透透气随便走走,然后有个黑影落在我面前,再后来……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信吗?”
他小心翼翼,却藏不住语气里的失落,厄霁只觉心口被轻轻戳了一下,有些闷、有些酸,他帮靳珩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我信。但我希望你能尽量试着去回忆,什么都行。我怀疑带走你的雌虫和那起雄虫失踪事件有关系,我必须知道他的目的,才能确保你不再遇到类似的危险。”
靳珩咬了咬唇,虽然秘密基地的事不能说,但那东西可以,他斟酌着语句,有些惶恐:“我……我觉得跟昨天的雌虫没关系,你记得我们在遗迹里的时候吗?那个东西,它又来了,他好像……在我脑子里。”
厄霁瞳孔缩了缩,第二军集体精神力暴动的惨烈还历历在目,他不能接受靳珩也变成其中一员,虽然雄虫本身不会有精神力暴动,他拉住了靳珩的手:“你慢慢说,我说过,遗迹里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这次我听清了,它说,‘不要拒绝他’,我把他从脑袋里踢出去,然后我就跑,然后就遇到你了。”他越说越慌,仿佛被重新带回了那一刻的惊恐:“上将……我不知道,我分不清……你说,它真的被我踢出去了吗?它会不会,会不会……”
厄霁当机立断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看靳珩的眼睛重新聚焦,一错不错地直视进他眼底,异常坚定地告诉靳珩:“他不在。”
无需过多解释,却是最有效的安定剂,靳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这会儿大口喘息,颤抖的手被厄霁握住用力一捏,指尖传来的热度终于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在遗迹的时候,我试图阻止,可我的精神力被屏蔽在外,根本进不去,现在没问题。”厄霁说着,引导靳珩去感受两人精神力,它们彼此纠缠,难舍难分。
但靳珩敏锐地捕捉到厄霁的精神力不像平常那样……克制。之前即便自己把他缠成了麻花,厄霁的精神力触须却仍旧是笔挺僵硬的,像他这个人,端着矜持着,不容侵犯,所以才显得自己的举动更像是性骚扰。
但是现在,那种黏糊劲,两股精神力都快合而为一了,恨不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似的,这并不是一种坦诚,更像是……厄霁也没办法控制,靳珩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上将,你怎么了?”
“没事。”厄霁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几乎没什么破绽,可他话音刚落,就被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
“怎么没事!”唐烈正好推门进来,听见这一句,毫不犹豫地拆台:“为了找你,老大维持精神力全开整整十六个小时!换做任何一只其他虫,早就因精神力消耗过量而诱发暴动了!”
厄霁冷了脸色:“你的规矩礼貌都喂狗了?”
唐烈理直气壮:“我为靳珩阁下身体着想,我们马上就抵达了,容栖正在舱口接应。”
厄霁没再多说什么,他要去抱靳珩,却被拒绝,故意忽略雄虫那探究的眼神,厄霁转而拉了靳珩的手腕:“先做个检查。”
当检查完毕,被容栖告知,靳珩会晕倒纯粹是因为饿的,厄霁将靳珩暂时领回了自己的宿舍,从储物柜里拿出一袋军雌用的营养液,撕开包装递给靳珩,语气不容置喙:“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
靳珩乖乖喝下口味奇怪的营养液,没接这话,而是突然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卖力找我?”
“你是我的雄主,找你是我的责任。”
答得如此顺畅,仿佛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靳珩却笑了,心情出奇地不错。想必这位冷面上将,已经堂而皇之地以“责任”为借口,劝说自己相信,他的行为全都合情合理?
靳珩偏要拆穿:“所以,你就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去找?”他的眼神发亮,有些咄咄逼虫:“回答我,上将。”
厄霁沉默片刻,并没避开视线,比起昨天的低落和失望,他更希望看到靳珩现在这模样,厄霁抿唇答道:“找,是因为责任。但用尽全力去找,只因为你是靳珩。”
这下靳珩眼底都染上了笑意,他拽了厄霁的衣襟,踮起脚尖,凑得很近,呼吸几乎洒在对方下颌:“可是上将……我的要求不多,我记得其中有一条是,精神力方面有任何问题,你不许自己扛。”
靳珩盯着厄霁的眼睛,像是温柔地提醒,又像是在慢条斯理地给他定罪:“上将,你这样瞒我,是为了什么呢?”
厄霁只觉脸上倏然发热,有些受不住地往后退。
但这是第一次,靳珩没有允许他逃避。
厄霁的膝弯磕到床边,重心不稳,连带着拽着自己衣襟的雄虫一起后仰倒下,看起来就像是被靳珩扑进了床里似的。
这下姿势更暧昧了,厄霁仰躺着,无处可逃,头顶的光落在靳珩的侧脸,那双炽热的眼睛里,有着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厄霁只觉自己这一刻在靳珩面前是赤裸的,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