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莫要如此大礼,你我乃是同窗,日后都要在一处就学的,若见了孤便跪下去,孤又是个爱还礼的,便你跪一跪孤,孤又还一还礼,如何了得,哈哈……”
笑声爽朗,身旁几位武课教习跟着一同讪笑。
宇文贽眼底却闪过一丝锋利的寒意。
太子仍是盯着徐菀音,压低了嗓门,柔声问:“徐公子,你还没告诉孤,你身子可好齐整了?那日你还昏迷着,孤去看你,隔着帐子都觉出你气息那般弱,脸色白得吓人……”
宇文贽在一旁听着,神色虽未变,眼神却愈来愈是黯沉,直如深渊邃潭。
竟是未有人告诉过他,那太子曾去探视徐晚庭,而且贴到了“隔着帐子”那般近……
宇文贽倏然觉得,心中仿似有人用滚热的刀刃划过,又是灼烫、又隐约带了些酸苦之意。
他听不得太子说那话!想起太子便只隔了个纱帐,看着他……那个曾在他怀里紧紧抱着、深深吻着的徐晚庭……宇文贽就觉得胸腹中有火,在一漾一漾地烧!
可那太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侧着他那高大挺阔的身躯,似将徐晚庭娇小的身子整个罩住了一般。太子声音虽低沉,却一句一句都透进了宇文贽耳朵里:
“那日在崇文馆,见你来,孤实在高兴……”竟是窃窃私语、如叙情话一般呢喃起来。
几位武课教习早已不敢立于当地,悄没声地退了个干净。只剩宇文贽站在那处,静静聆听。
太子旁若无人道:“……孤本打算下学后请徐公子去青江游船……”
宇文贽一愣。
徐菀音本被太子这番喁喁细语弄得又是尴尬、更彷徨无措,乍听他说到,那日下学打算请自己去青江游船,也是惑然不解,那疑惑便从神色中流露了出来。
太子那双眼始终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徐菀音,看她突然神情有异,忙停了自己的话,体贴问道:“徐公子,你怎的了?”
徐菀音听太子倒是问了起来,便道:“那日不是永嘉公主请的么……”
太子笑道:“确是孤那公主姑姑做东,她乐得替孤做个旗幌子,要她亲自来却是不必……”
徐菀音微微摇头,道:“永嘉公主不是请我们去的云享楼么?”
太子奇道:“怎的是云享楼呢?”
徐菀音:“那日下学后,郭公子带我去的云享楼。后来他说要去迎殿下……”
太子越发奇怪,声音也大了些:“郭仲能么?他能上哪里迎孤去?……”
太子看向宇文贽:“宇文兄知道的,那日孤……有事去了别处……”
宇文贽却看向徐菀音,眼神里透着一丝紧张。
他实在太想知道,这徐公子对当日那番情形,究竟会是何样的记忆。
他却又丝毫不敢去试探她。那情心丹与幻心丹解药两相作用下,到底将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幻化成为了什么?他不敢知道,更不敢去刺激到她……
然而此刻太子的话,却恰问到了他不敢触碰那件事的边缘。
太子:“徐公子,孤实在抱歉,那日确是没法回转来……可那云享楼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菀音却皱起了眉头,越皱越深,头也渐渐隐痛起来。
她也想知道,那云享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宇文贽看出她脸上透出的惧意,他不敢令她再想。忙站过来打了岔,招呼武课教习们过来开课。
宇文贽心里好似放下了积压的沉重块垒,同时却又止不住的失落。
看那小徐郎君说起云享楼的模样,丝毫没有要朝自己看过来的意思,仿佛自己与她那日在云享楼发生的那一切,在她脑中,已消失殆尽,或者,根本就未曾留下过什么……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宇文贽在心里暗道。
他实在怕啊。
那日,他喂她服下那幻心丹解药时,是那般的无奈和绝望,因为她很可能在解了药性后,将自己视作怨恨入骨的寇雠……
因此他交待给柳妈妈与若兮,令他们莫要对徐公子提起自己。
如今看来,那两名忠仆果真并未提起自己。
而徐公子脑海里,则似乎根本就不曾有过自己。
宇文贽有些迷茫,他应该因此而高兴?还是空幻……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