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就能通过煞塔试炼,进入厄邪宫,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但同时,他又不忍杀掉血瞳女,无独有偶,他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似乎也没有绝对的杀意。因此,不断极限拉扯下,眼下虽被祁樾抢到心魔,身不由己地把血瞳女砍成血人,还是极力想用自己的神识压制住这股狂狷。
可他一连仙修都未突破的玄修,又如何压得住,哪怕只是很小一部分。
剑尖正在不受控地,一丝丝靠近靠近血瞳女的喉咙。
二人好歹是从第一层共患难上来的情谊,一路上来互相救过对方许多次,血瞳女不忍心看祁樾恍若撕裂的痛楚,沙哑虚弱道:“你不必如此,这一路来,你有许多次可以杀掉我的机会,但你都没有,我已经格外感激,能走到四十九层,已经很满足了。你不必再为我挣扎,五十登天煞塔的试炼本就残酷,每一个踏入这里的人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就到这儿吧。”
祁樾不耐地沉叹口气,神识与心魔的对抗愈发猛烈,吃力地从牙缝里吐出字:“闭嘴...吵死了。”
就算要她说,血瞳女也没力气再说了,她知道自己劝不了对方,只好闭眼,一边养神,一边让自己不要去看祁樾那副痛苦的样子。
汗从额上、脖间、甚至鼻头低落,跟黑剑上的血融为一体,就在祁樾的神识即将能腾出片刻的清醒之际,脑海中蓦然黑烟一扫,竟呈现出一片富丽的宫殿,殿中光线昏暗,以至于镶在各处的金玉珠宝都不得全然绽放光辉,只能在暗淡中,勉强泛着低沉的光。
殿堂尽头,一把血色晕染的高坐屹立,座上有道人影。
祁樾好似身处其间,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迈开腿步步走进高座,想看清那上头的人·。随着靠近,隐匿黑暗的面容逐渐在他中呈现,呼吸好似一瞬凝滞,心脏骤缩。
他不受控地张嘴,唤出那个许久没叫过的名字,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那人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正襟坐在高处,垂眸望着他,眼中没有流露丝毫情绪,像没有情感任人摆布的傀儡。
不对,祁樾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座上那人处挪开,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微微发虚,此刻的他并非实体,而是以神识状态存在。
那么,这里的一切,也只是他识海中呈现的画面,这段并非他的记忆,那就是心魔搞的鬼。心魔最擅长的,就是像镜子一样映照出人心中最难以跨过的坎坷和执念。
“盯着我做什么?难道,你已经发现了吗,我就是那个促使更越楼覆灭,杀死慕蓉涟,剥夺这具身躯的罪魁祸首。祁樾,咱们又见面了,这煞塔之中,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座上那人终于开口,用的是慕青晷的声音。
祁樾双手握拳,压制心中愤懑:“你自己没有嗓子吗,用玄时的声音说这些恶心的话,真令人作呕。”
座上的人自顾自说着:“真不愧是少年之躯,如此清润的嗓音,听着实在悦耳。”
这对慕青晷的身躯而言全然就是一种亵渎,祁樾压一肚子的愤怒,仿佛即将喷发的岩浆,已然沸腾不息,任凭他不断沉气控制,都无法再压下几分。
心魔的目的,无疑就是要激怒他,祁樾一旦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心魔就能正中下怀,一举突破他的神识防线,侵占识海,促使他杀掉血瞳女。
祁樾清楚其目的,不得不说心魔的威力实在可怕,就算知道呈现眼前的并非真实,但同样都是对慕青晷的羞辱。
白玉似露临风竹,自有金魂贴身藏...
脑海里回荡起这样一句话,这是他每每见到慕青晷,心里就浮现的一句诗。这样一个一尘不染,以书为友的人,怎能成为装载森罗邪魂的容器。
“这么想救他?当然可以,吾贵为神明之上的存在,心胸宽宏,对于世间生灵的愿望,自是不忍无视。吾已经替汝想好,只要汝乖乖照做,吾可以酌情把这具身躯还给汝。”心魔笑眼眯眯道。
祁樾问:“你要我给你什么?我的命?”
心魔看上去被吓了一跳:“非也非也,吾岂是这般凶残,汝之命太过贵重,吾消受不起。吾不必杀掉此女,吾还可以放汝出塔,汝且只需把肖长悦交给吾,吾自是愿意归还这具身躯。”
心魔还没说时,祁樾就猜到大半,即便他死都想救慕青晷,也不会从此贱策。眼下要是真能以他的死换慕青晷自有安康,祁樾求之不得。
“我看你是在做梦!”祁樾恶狠狠从齿间字字吐出:“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顺从你的奸计。”
被逼到这般田地,祁樾只能以身犯险,他举起手中两臂粗的黑色大剑,抬锋就要自刎。跟心魔对峙间,他已经想好了,到了实在走投无路的地步,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神识自刎,再靠离无音给的续命药保命,眼下他连接着心魔部分神识,一方神识受创,对另一方也会造成巨大影响。在能保命的前提下,既可驱逐识海中心魔的力量,又能对其造成创伤,短时间内无法作乱,已是很不错的成果。
心魔早有耳闻苍境的紫步空凛祁樾狠起来是个疯子,仅此一条的命说丢就丢,不做厄邪宫的死侍实在可惜。惜才归惜才,心魔知道祁樾想以此驱逐他的盘踞,必须加以制止。
剑锋触及祁樾脖颈瞬然,一股突如其来的猛烈力道骤然勾着剑尖往反方向吸扯,祁樾就算早有预料心魔会制止,还是抗不过这股有如泰山的力量,人类与神明的力量尚且有着天壤之别,何况比神明更甚的存在,手掌一翻一覆间,就能压倒众生。
祁樾本就是背水一战,意料之内的以失败告终。
黑剑顺着那股吸力直冲座上心魔,祁樾死死不肯松手,也跟着剑一块被扯过去。
眼前景象蓦然变得似有似无起来,不断闪烁,祁樾离高座上的人越来越近,只是这次,座上之人的面容在慕青晷与血瞳女之间来回闪烁,让人分不清究竟还在识海里,还是已经回到现实。
等等,就算还在识海里,呈现出的景象都并非现实,而现实中,此刻身处他面前的人正是血瞳女!剑尖指向座上慕青晷假象的咽喉,就是指向他身前血瞳女的咽喉!
噗呲!
肉裂与血洒声同时响起,祁樾心下一怵,令人作呕的晕眩消失,祁樾终于摆脱心魔操控,意识回归现实,恢复清醒。
睁眼就是一片刺目鲜红,黑剑直直贯穿血瞳女脖颈,祁樾另一只手则是肌肉紧绷,手掌拍在她微张的唇前,身侧是掉在地上的瓷瓶和散落出些许的药粒。
应当是他打算自刎时,因着神识对身体的驱动,无意间取出的。
而在他反应过来黑剑刺去的方向就是血瞳女的一瞬,意识都没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迅速把一粒续命药拍入血瞳女口中。
与黑剑刺穿咽喉几乎同时。
血瞳女脖颈间的鲜血还在顺着剑锋不断淌出,祁樾没有机会得以吃这续命药,不知晓它是如何凑效的,也不禁怀疑,如此惨烈的情况下,一粒不足指尖大的药丸,真能让原本必死的人多活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