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平复了很久情绪,展新月才走进教室。上课铃已经响过很久,好在看自习的老师并没有为难她,只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坐下。
她低着头朝着座位走过去,刚刚哭得太厉害,鬓角的头发都黏在了脸上,她只胡乱用手抹了两把,不用想她都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狼狈。好在教室里这会大家都埋着头自习,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天不遂人愿,坐下时,时子骞恰好抬眼,两人的视线又措不及防地对上。平心而论,那是双极其好看的眼睛,眼瞳漆黑如寒玉,眼睫纤长,看过来时的目光微微一颤。
太难堪了。眼见他似乎想问点什么,展新月立刻生硬地抽回视线,将头低得更深,两鬓的发丝垂下来,隔绝开周遭的一切,无声地表达着拒绝。
不要多管闲事。展新月在心里默默祈祷。
她此时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去应付一个不那么熟悉同学探究的眼神。
如她所愿,时子骞很有分寸地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他真的什么也不问,展新月反而觉得自己好笑起来,自己未免也太过自作多情,竟然会觉得时子骞会关心她遇到了什么事。
毕业这么多年,她对于时子骞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但在记忆里他一直都是冰凉的,似乎对周围的任何人都不在意。他的家世、外貌乃至成绩都过于突出以至于让人莫敢企及,性格又淡漠,总像棵孤竹般和班上的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正这样想着,她忽然又想起在黑暗里和时子骞的片刻对视。黑暗里投影仪的光柔和了他的轮廓和眼神,那时的时子骞似乎并不像她印象里那样冷,他的眼睛里光影点点,像含了水光。
正是夏夜,教室里窗户紧闭着,但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还是隐约传来。空调温度调的很低,大家都穿着宽大长袖校服外套,一个个埋着头做题。学校是有夏季的短袖校服的,只是那翻领的款式实在被大家嫌弃,大家宁可大夏天里捂着长袖校服,里面穿自己的衣服。讲台上,上了些年纪的语文老师靠坐在椅子上,眼睛虚阖着,像是睡着了。他已经六十好几了,早过了退休的年纪,又被学校返聘回来。
她发了一会呆,又去看面前的试卷,不知不觉中卷子上的字渐渐模糊起来,泪水又盈满了眼眶。她努力控制,一颗泪还是滚落下来,滴在试卷上,晕开一小片潮湿。
前世,所有的一切的变得面目全非,都源于一条奇怪的消息。
她看到那条q.q消息的时候许慎正在外出差,他近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免不了要全国到处飞。
学生时代大家习惯于使用q.q,但毕业后几乎都转用了微信,她已有很久不曾点开这个应用。但毕竟承载着许多的回忆,所以倒也一直保留着。
那天点开q.q纯属无心,在手指滑动着准备退出去前,她的视线先瞥到了一条显示着未读的消息。
发消息来的是个卡通兔子头像,昵称是个英文名,没有备注,她早就记不清这人是谁。
消息已经是几周前发来的,她好奇地随手点开,却在看清信息内容的一瞬间如坠冰窖。
消息很短,只有几个字。
注意着点许慎,他有别的女人。
她一个人在花园里坐着,反复咀嚼着这行文字。阳光很暖,她却忽地浑身发起冷来。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对许慎有着足够的信任。
定下心来后,她开始分析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q.q是学生时代常用的通讯工具了,她早已废弃不用多时,这个人躺在她的列表里,又知道许慎,想必应当是很多年前的旧识了。
她点进那个陌生的头像看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便随手回了个“?”,并不当真,只觉得是个无聊的恶作剧。
退出的瞬间,那边突然又弹了消息过来。
金石小筑。
什么意思?她又问。
那边却再也没有回复。
她猛然想起,这是城郊的某个高档住宅区的名字。小区刚开盘的时候她和许慎还去看过,那时候她并不喜欢这个过于富贵张扬的名字,两人就也只去过一次。
虽然疑惑,但她仍然把这当做一个恶劣的玩笑,企图把它抛诸脑后。
但此后的日子里,这个奇怪的插曲开始像一根刺一样横在她心底,不定期地浮现,让她总有种莫名的不适。
终于,在某次许慎又出差后,鬼使神差地,她决定去那个小区看看。
她暗笑自己的荒唐,竟然会把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放在心里这么久,还隔着大半个市区过来一趟。
过去看一眼吧,然后就可以彻底忘记这件事了。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金石小筑是个高档小区,安保极严,非请不得入内。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展新月坐在车的后座,摇下车窗隔着雨帘远远望着小区大门。司机不解,“夫人,这么大的雨,来这里干什么呀?”她说:“没什么,就是看看。”
她撑着伞下了车,站在小区大门不远处。站了没一会,溅起的雨点就打湿了她的裙角。小区外除了雨一切都风平浪静,什么异样也没有,她摇摇头,打算离开。
可大抵世上的事都是这样巧,刚走出两步,她便瞥见一家三口从小区内步出,男的高大绅士,女的如水温柔,中间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黄色的雨鞋,走路时快活地踏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