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没有砸中大脑,但是肩膀被击中,锁骨也断了,骨折程度很复杂,有些碎骨头也扎进内脏里,情况不太好。”
无论是哪个医院的ICU,门外都站满病人家属,商陆从中找到王曜华的父母,赶过去的时候只听到了医生说的末尾。许久未见的王教授,鬓角发白,看起来苍老了不少,而王曜华的母亲也是掩面流泪,站都站不稳了。
“早就说要她回家里,嫁个好人家,本本分分,那样不好吗。”曜华的母亲捶打着王教授的手臂,“你非要放任她自由,自由有什么用,比命重要吗?”
王教授一言不发,任由妻子捶打,余光看到商陆的时候,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可能是早就知道这位王教授有些玄学的身份在,所以商陆对于对方竟然亳不惊讶自己的出现这一点丝毫没有感到奇怪,也回以适当的问候:“王叔儿……”
“医生说等曜华情况稳定下来再手术。”王教授平静地说,“不用太担心。你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免得被卷入没必要的纷争里。”
这话说得就仿佛是已经预见未来了一样,王教授在搞迷信这方面还是一如既往。商陆有些不悦,但还是硬着头皮问:“我听说是高空坠物?”
王教授没有回答,像是在权衡什么样的答案会更好一样。商陆也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等到警察来问话了,都没得到答案。
“王曜华家属?”警察径直走向王教授,“您是王曜华的父亲是吧,我们还有话跟您核实,您看您方不方便跟我们去个安静的地介儿。”
“走吧。”王教授没有推辞,跟随警察离开前,还不忘安抚妻子的情绪。
薤白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这个王教授冷静到令人窒息,这人一言一行感觉就像是ICU里躺着的不是他女儿一样。“这人到底有没有把曜华当回事儿。”薤白生气地跟商陆吐槽。
商陆倒是不觉得什么,毕竟已经习惯了王叔这副德行:“从以前就这样,他从来不正眼看王曜华。王曜华家里人也都把他当作到了适婚年龄就要出嫁换个家族安稳的工具人。”
“家里是有王位要继承吗?”薤白难以置信地反问。
“是不是王位我也不清楚,但听说是有个什么血统在,就是他爸开了天眼什么的,有一系列的玄学道术传男不传女。以前王曜华非要带我去爬山,就是为了证实一下他爸说的是不是真的。”商陆小声对薤白说。
“这就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许挂个精神科的话,还有救。”薤白冷嘲热讽地说完,看了眼在一旁哭得很起劲的曜华妈妈,下定决心过去安慰,刚靠近,结果对方居然向后退了两步。
“你们不是在网上宣扬同性恋的?不要靠我太近,晦气。”曜华妈妈擦着眼泪的样子十分动人,怕是遗传给王曜华身形与容貌,看起来明明会给薤白一种亲切感,结果这人一开口,就把薤白推得远远的。
薤白都被气笑了,身旁的商陆则是上前一步,对曜华妈妈说:“阿姨,好久不见,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过分吧。我和王曜华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我们家给我闺女算过命,她命里就该远离你们这样阴阳不稳的坏种,带坏了我闺女,还好意思说是朋友。你离她远一点的话,她今天都不会出这种事!”曜华妈妈红着眼睛,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招人疼爱的语气,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被娇生惯养,只是说的话都不中听。
商陆不想和她计较,假装没当回事,跟薤白耸耸肩吐槽道:“老阴阳人了。”
薤白心里很上火,但想到这里是医院,ICU里躺着的也是人家亲生女儿,在病房外吵起来实在是不够朋友。“算了,不跟道德低下的人计较。”
“我道德低下?你们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关系搬上台面,让多少人陷入困境,你们想过吗?只为了自己开心,那就是道德高尚了?”曜华妈妈越说越眼红,还要吆喝周围的病人家属一起抨击。
直到一位年迈的阿姨拦住她:“别丢人现眼了,要闹就滚出去闹,这儿没人有心情听你喊。”
另有两位操着一口纯正天津话的大哥也站出来扒拉曜华妈妈的手臂:“你这娘们儿怎么不讲理呢,你看看人家都不乐意跟你计较,你还在这儿哔哔嘛呢。你闺女是被人家骗婚还是代孕了啊,都没有,你还不给自己积德。我告你,你闺女就是有你这样的妈,才躺ICU。”
被众人轮着教训的曜华妈妈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正在质疑人生,没办法继续盛气凌人的她气冲冲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似乎也没有认错道歉的意思。毕竟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商陆自然也不会继续跟她拉扯,他们决定远离是非之地,去找警察问一问具体的情况,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常青气喘吁吁地快步走过来。
在看到常青的那一瞬间,商陆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并且怒意十足地对自己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昨天见曜华和他说了什么?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人无论谁都难逃死命,你简直就是个祸星!”
这三句话字字戳心,商陆感觉心里很是难受,毕竟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这次发生在王曜华身上的不是意外,那会不会跟自己昨天和他见面了有关。是不是仍然有人在随时跟踪自己?是不是CBL的内鬼听到了自己和王曜华的对话?
是不是有人想要回收U盘,但动手之后才发现U盘已经转移到自己手上了?
商陆想了很多,但那些都不如此时此刻见到常青这件事令他费解。
一旁的薤白听到常青这样没头没脑上来就一通指责,气得顾不上对方是什么地位,上前一步就要替商陆干架。
但商陆很快恢复理智,他一把拉住蓄势待发的薤白,随后他自己上前一步,和常青凑得很近,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盯着常青:“这话我应该反过来问您吧,这里是天津,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么大摇大摆当着监控和群众的面发火,您是疯了吗。”
也不知道是被商陆的气势还是被商陆的问题给震慑住了,常青身体一僵,脸颊抽动,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但毕竟不能被晚辈彻底压住,所以常青没有退让:“我疯没疯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你应该好好想想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和你相关的人接二连三地遇害。逃得过一两次,难道还能逃过成百上千次?别太显眼了,商陆。”
常青说完,向旁边错了一步,经过商陆走向曜华妈妈,以王曜华的朋友自居,从曜华妈妈那里了解到王曜华的情况。
商陆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让薤白很是担心。
“商陆?”薤白轻轻扯了一下商陆的手指。
商陆立刻回过神,他没有被常青两句话搞得消沉或是自责,毕竟事情的真相还都不知道呢,他觉得目前还没有反思的必要。但是薤白明显就是以为他在独自悲伤,商陆朝薤白露出一丝笑容:“没事,我们去找警察吧。”
薤白松了口气,“嗯”地回应了一下,和商陆一起离开了这个气氛沉重的大厅。
他们是等到警察找王教授问过话之后,一路尾随着警察到医院停车场的警车,才决定要上前询问的。本以为天津这边的局里没有认识的人,但商陆上前一看,发现开车的居然是他初中同学。
“裴硕?”商陆一下就记起来对方的名字。
“商陆?”对方也下车,试探性地问,“卧槽?居然能遇到活人!”
“瞧你这话说的。”
“哈哈哈好久不见啊!”
哥俩儿对着敲拳头,互相吹嘘过后,商陆一脸自豪地把薤白介绍给同学认识:“我对象,帅不帅?”
“帅,太帅了。”同学似乎也没什么兴趣,随口敷衍两句,然后问,“你是来这儿看病?”
“不是,你同事刚才不是去ICU找了个人问话吗,我想过来找他们了解了解情况。”商陆说着,扭头看向那两个在旁边看戏的警察。
“没事儿别瞎了解。”那两个警察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后对商陆同学说,“你们还聊吗,不聊就回所儿里了,还得写报告。”
“是高空坠物事故吗。”商陆不依不饶,主动发问,“受伤的是我朋友,了解一下不过分吧。”
“亮哥,这我老同学了,给个面子。”商陆的同学也帮忙疏通了一下,还递了根烟,帮忙点了个火儿。
那两位警察靠着警车,慢悠悠地抽了两口烟,互相对视了好几次,最后压低声音跟商陆他们说:“就是一个小花盆儿,不大,也不是很重,但是从二十层掉下来的,砸你朋友肩膀上了。”
他们说着,比划了比划。
商陆在心里简单算了一下这个东西掉落下来的速度,然后皱起眉:“只是砸在肩膀可真是走运了。”
那两位大哥点点头,然后其中一个有些犹豫地说:“有目击证人。”
商陆一愣:“什么意思?”
“有不少人看到了,你朋友被砸,晚上那条路人可不少,而且天儿没黑透。”警察继续解释,“有人看到你朋友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有人叫住他,他一回身儿,那个花盆儿就砸他肩膀了。说嘛的都有,有人说要不是他回个身的话那花盆就要砸他脑袋或者脖子了,那就死定了。但也有人说要是没人叫他,他这么继续走,可能也不会被砸。”
“叫住他的是谁,有人看到吗。”商陆心里很急切。
“就你朋友他爸。”
“啊?”商陆越来越想不通了,“确定不是看错了?”
“所以我们刚才找那个人问话吗,问他是不是突然叫他闺女名字,他也承认了,但说就是巧了。”警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上车前最后说了句,“而且更奇怪的是嘛呢,有人说看到花盆砸下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看,一抬头看到楼上有个人正扒头往下看,像是故意扔花盆下来。那个人也被逮捕了,疯疯癫癫的,估计是脑子不正常。”
那之后商陆的同学和他道别,互相加了微信好友,然后开着警车离开医院。商陆他们则是留在原地,想要理清王曜华身上发生的究竟是“事故”还是“事件”。
“曜华平时不是在北京总部吗,为什么这两天回了天津?”薤白问。
商陆叹了口气:“为了调试对撞机,哪边没有王曜华都不行,所以他经常两头跑。”
“如果真的是事件,那恐怕是已经踩点很久了。”薤白分析了一下,“要去现场看看吗?”
“一会儿吧,张航就快过来了。”商陆看了眼时间,顺便对薤白说出自己的疑惑,“既然有人对我们动手,那不放过王曜华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常青会在这儿,他出现的速度太快了,完全不像是从北京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昨晚就接到了消息?”
“那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
“也对……那其他的可能就是,他一直在这附近。”
薤白说完,和商陆对着愣神,几秒之后他终于知道了商陆疑惑的点:“还真的,常军长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真不是我乱想,我总觉得常青像是走火入魔了,之前常总还跟我说,说他嫂子知道常青在外面有人,还邀请对方来家里一起吃住,说是总比在外面被人看见了强。我当时心说,真亏我还是个gay呢,都没有他们活得开放。”商陆抱起双臂,发愁地说,“我在此之前一直坚定认为王曜华绝不可能和常青发生什么深入的关系,但刚才看见常青那个紧张的样子……”
“太超纲了,我甚至不愿意想象。”薤白也皱起眉,五官都快拧巴到一起了,“曜华可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常军长,说不定皮肤都开始皱巴了。”
商陆感到一阵反胃:“算了算了,不想了,如果王曜华是真的喜欢,那我只能祝福他人命运。但常青这样太显眼了,说不定会有想要针对他的人,选择对王曜华下手呢。”
这其实是商陆随口一说,但说完之后,他仔细想了一下这其中的可能性,发现竟然比其他所有的推测都要合理,而且逻辑简单,属于正常人的办事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