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们又在书房秘密聚会,讲的是薛石川计划要利用这次张航没经过申请就离开北京的行为彻底制裁他,我爸他们都说这是个好机会,已经查到了接收张航的医院,那里的副院长是我爸他们的老熟人。我不知道他们具体会怎么做,但是在医院的话无论怎么做都有可能啊,医疗事故之类的。”侯玥瑶接连发来很长的消息,光是看文字都能感受到她的慌乱。
商陆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嘱咐侯玥瑶迅速删掉记录,然后给手机锁屏,沉默地用拳头敲了敲头。
侯庆出手很快,他早就想到了,但真正听到对方的计划时还是心里一惊。现在侯玥瑶说是有可能在医院动手脚,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可能,在广州的医院里、移动的路上、做检查的处置室里,哪里都需要防备。
“商陆?”薤白还带着点亲热时的余韵,喊他名字时声音很轻柔,“出什么事了?”
商陆回头注视着薤白,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对爱人说出口。
薤白理解商陆正在心里挣扎着什么,所以没有催促,只是坐起来靠着商陆的背,轻轻抚摸对方的脖颈。
“前段时间,我去找王曜华的时候,遇到了侯玥瑶。”商陆最终还是开口了。
“嗯。”薤白示意对方继续。
“她当时崩溃地跟我说,听到她爸在密谋一些事情。”商陆松开拳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侯庆的团队在摇摆不定,今后是跟随薛石川还是薛石然,他们应该还没得出结论。不过他们已经在讨论,如果跟薛石川,他们打算拿掉张航来来巩固自己在薛石川阵营的地位。”
薤白浑身一僵,手指开始发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商陆很快感受到薤白的变化,他开始庆幸自己只说了侯玥瑶告诉他的前半句话,要是让薤白知道甄远峰也被视为目标的话,说不定薤白会动摇得更厉害。他单手环保住薤白的身体:“虽然没有细致调查,但我们这次任见荣逮捕行动如果没有各个单位支持,恐怕张航就会莫名其妙死在这里,甚至遗体都没办法被找回来了。”
“所以你才花那么多的时间……”刚刚一直在憋气的薤白终于喘了口气,“那刚刚也是侯玥瑶给你发消息?”
商陆点点头:“她说她得到一手情报,侯庆派人守在张航要转过去的北京的医院。”
“北京协和?”薤白着急地问,“这要抓紧告诉郑局长和泉哥他们。”
“我……在想,是不是不告诉他们比较好。”商陆想了很多,他当然不是担心有人会背叛,但比背叛更可怕的是利用。人人都知道郑文有多宝贝这个干儿子,敌人肯定更清楚,他们当然会密切关注郑文的举动,都不需要卧底就能把握张航的动态了。
至于泉也,最近这位大哥为了张航,工作、生活、家人、学生他全都不管了,前些天为了不出任何意外地确保逮捕何文清,人家甚至亲自出马伪装成毒贩子,商陆觉得这位人物为了张航什么离谱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我居然有点儿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告诉他们。”稍微冷静了些的薤白,跟商陆一起分析,“要是有我们能够信任的、并且跟张航毫无关系的人……啊,刚是说北京协和吗?”
“是啊。”
“我们可以拜托文哥。”薤白灵机一动,“他可以随时联系到几百个你的应援团的成员,个顶个的忠诚,没有利益关系,跟张总更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商陆也是豁然开朗:“聪明啊!这个想法不错,我这就联系他。”
于是正在值夜班的胡跃文接到了商陆的电话,他一口气干了一杯冰咖啡,精神抖擞地接受了任务。想来他虽然是神经内科的医生,平时接手的重症患者也很多,生死离别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像这种政斗级别的一线战场他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往往这个时候胡跃文就觉得自己当初粉上商陆真是粉对了人,跟着商陆就总有机会体验一把极致的刺激,有一种独属于男人的浪漫。
但他把这个“男人的浪漫”告知给应援团的战友们之后,受到了严厉地抨击,几位中坚力量的女性团员站出来说“谁规定只有你们男的才懂这种刺激带来的浪漫感了”,她们甚至主动承担起危险系数比较高的任务,比如说打入敌人内部。
有几位碰巧就在相关单位里工作的公务员,积极包揽了一部分不属于他们的工作,甚至晚上还要去平时不怎么喜欢的饭局,对着领导说些吹捧的话,让领导放松警惕,说出一些平时根本不说的内情。
即便如此,领导也毕竟是经过千锤百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必须要包装了说,大家哪怕是喝醉了都会有这种下意识在,所以团员们也没有打听到非常强有力的情报。但他们毫不气馁,还继续从文档的蛛丝马迹里寻觅,最终推敲出一个看起来很像是重要情报的内容。
“他们也知道张航有私人医生,伪造医疗事故的话难度很高,所以恐怕他们采取的手段会非常直接。”团员给出结论,“而且是不惜代价的那种,他们在检讨在医院里按响火灾警报的话会发生多么大的动乱,有可能影响多少人的性命,还彻查了当天接受手术的病人名单上有没有重要领导家属。”
“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真他妈的。”胡跃文得知消息后,气得想要徒手刀人,但他知道自己没那本事,只好把情报收集起来交给商陆。
“我知道了,谢谢文哥,这我可得好好请你吃顿饭。”商陆在挂断胡跃文的电话之后,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包间自己的座位上。偌大的包间只坐着三个人,常青在靠里的位置,常山在侧面,商陆在两个人对面。
“你线人?”常山喝了口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商陆拾起筷子,夹了块鲍鱼,“哪儿来的什么线人,我一朋友,在北协。说最近院方有人向外提供病人情报,领导家属要特别标注。”
“看来情报是真的,前些天我听小彭说这事儿,还当他是被害妄想症。”常青苦笑了一声,“这个薛石川,下手挺狠,要是让我揪出来谁在给他做这些事,我高低也得给他扒层皮才解恨。”
“最近我翻了翻我们那边技术员总结出来的市场动向,自主可控的概念股持续走强,分析了一下这应该是跟最近的大数据相关采购的税收减免政策有关系,还有政府优先采购国产的信息技术产品,发布这几项政策的单位,财务部,发改委,工信部,那都是薛石川的人。这个人挺有意思啊,自己手拿着高新技术,鼓励更多人去搞高新技术,但对于真正拥有高新技术的CBL居然起了杀心。”常山把茶壶放到转盘上,转到常青那边。
常青没有倒茶,而是继续转到商陆那头,同时给自己的弟弟科普着:“典型的得不到就毁掉,但凡CBL的一把手换个人,他们的态度就会变了,说不定主动去谈合作。”
“说到底他就是看张航不爽。”常山很是纳闷儿,“就算说薛石然有意培养张航,那也不是明面儿上的事儿,薛石川怎么不试试让张航倒戈呢。”
“那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搞不好会让自己彻底栽进去,薛石川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没把握的事。”常青把茶壶转到商陆面前,“尝尝吧,这饭店老板挺懂茶,但这茶我是不敢喝,一杯能给我判个十年八年的。”
商陆笑着谢过茶水,边倒边在心里吐槽,这常青可真是心思都在行动里。这家饭店一年前只是个小饭馆儿,商陆还跟薤白来吃过,短短一年,摇身一变,盘下来一个大酒楼成为大饭店,老板赚得盆满钵满,去研究餐饮连锁店,饭菜的味道也不如从前了。
之所以老板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成就,是因为常青第一次请王曜华吃饭就是在当初的小饭馆儿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老板给常青上的那壶茶确实好,还是因为王曜华那天吃得确实饱,反正常青看起来非常满意,才“赐予”老板一个奖励。
平心而论,商陆不喜欢这种行为,无论是常青对老板的“鼓励”,还是老板发财之后的“忘本”,他都觉得带着一股浓厚的官僚资本味道,是挥之不去的铜臭味。但现在,他还是要硬着头皮跟大家合作,毕竟志通不通先放一边儿,道是合的。
商陆喝了一口普洱,糯滑香甜、尾韵带着甜米香,愣是让他尝出了“宇宙感”,好喝得想让他立刻给薤白打包一杯。但他不能这么说,在常青面前必须克制,“挺好喝,但我不怎么懂茶。”
“好喝就行,好喝就说明它有价值。”常青平静地说,“就像是,你现在对我十分戒备,但是商量重要的事情时我还是会叫你来,你也还是会来赴约,你我不懂彼此,但心里都明白对方有一定价值,是不是。”
常山有点儿不乐意了,在这方面他很护着商陆:“厚着脸皮说什么呢,不害臊吗。我们商陆明明是看我面子才来的。”
商陆笑了两声:“您二位就别拿我开涮了行吗,说真的你们让我干什么我不都是鞠躬尽瘁吗,有哪次推脱过。”
“在我印象里,每次都是你来指使我们帮你办事,这事儿我们得闹明白了,可别回来你还觉得你卖我们人情。”常青指着商陆反驳,“今天叫你来,你可别又莫名其妙叫我俩再一头雾水帮你忙,情报摊开了共享,你懂不懂。一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又藏着掖着,就你这还演员,我看那机关里随便拎出来一个处级以上的都比你演得好。”
商陆汗颜,无语得只能笑了,他笑着笑着,表情变得深沉,盯着常青面前的茶杯,叹了口气说:“那我不卖关子了,恭树藤是被侯庆害死的。”
上来就是王炸,商陆故意的,他说完就开始自顾自地喝茶。
很快他就听到咔嚓哗啦的声音,抬头一看,常青手里的杯子已经碎了。
“你有病吧。”常山骂了一句,随便把桌子上的纸巾给常青扔过去,“别在这儿犯病,流血了的话就快滚。”
常青的手没有受伤,毕竟人家手掌上都是摸枪练出来的茧子,哪里是能轻易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他捏着一块儿碎玻璃,用手指盘着,眼神中带着杀气:“年轻人,说话要负起责任,你有几成把握。”
“□□成吧。”商陆冷静地和常青对视,“不排除这是阴谋的一环,但是啊,常军长,我虽然才刚二十来岁,但也认识不少人。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有能力去在我面前搞阴谋论,一些看起来非常弱智的破绽,往往都是真的。”
“好。”常青用玻璃敲了敲桌子,“侯庆,居然是侯庆,这么多年……”
“我还当他是墙头草,敢情人家一直有靠山。”常山皱起了眉,“恭叔他们的仇,终于有机会报了。”
“墙头草这个事情说不定也是真的,他在犹豫今后要力捧哪一边,所以才能说出如果继续跟薛石川,那么张航就得死这种话,而且他亲口说当初恭树藤的事做得太高调,这次要注意手段。”商陆说完,思考了一下刚刚胡跃文提供给自己的线索。
既然这次要注意手段,为什么还要把地址选择医院那种地方呢。
难道说侯庆命令手下的人去彻查医院名单,并不是像胡跃文他们想的那样是为了避免伤害到重要的人,反而是恰恰相反?
他们要害死另一个人,来遮掩掉张航遇害的冲击性。
想到这儿,商陆突然攥了攥拳:“最近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人,或者薛石然认识的人,在北协和接受手术或是住院治疗?”
对面那两兄弟愣了一下,互相对视,看样子是有些头绪。
商陆精简地向他们说明了一下他刚刚得到的情报和他自己的一些推测,最后的重点放在:“如果说我们加强警惕,你们灌注大量人力在医院上,侯庆很有可能会察觉到什么,万一他手里有planB,那反而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你在教我办事?”常青冷笑了一声,将碎玻璃扔向商陆那边,无论是力道还是方向,都控制得无可挑剔,玻璃碎片精准地从商陆脸侧飞过。
商陆没有慌,只是平静地道歉:“失礼了。”
“知道你们天才都看不起人,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侯庆的人头是我的,这次你别想插手。”常青警告道。
商陆心说这大哥简直莫名其妙,谁特么想要跟你抢人头啊。“只要张航平安无事,随便您大杀四方。”
那顿饭结束之后,常山从停车场的车里拿来一个创口贴:“也不知道放多久了,凑合用。”
“嗯?”商陆茫然地接过来,“干什么用?”
常山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商陆抬手摸了摸,“划破了?”
“你都没感觉啊。”
“就有点儿痒,没多想。”商陆笑着拆开创口贴,“我可真是一脚踩中常大军长的怒点了,看来恭树藤的死……”
“你以后还是别在我哥面前说这个名字,说不得,我们谁都……唉,不过王曜华说这个事就没有让我哥发怒。”
“说来怕您不信,王曜华天生自带看破别人心事的技能,所以他能把握住对方的情绪,我们模仿不来。”
“那是怪不得我哥喜欢他。”
“哎哟常总,您可别说这个,那能叫喜欢吗,黄昏恋?禁忌之爱?体制内婚外情?超越伦理的本命?”商陆凭感觉把创口贴比划到伤口附近,同时嘴还闲不下来,跟常山狠狠地皮了一把。
常山气得一巴掌拍在商陆脸上,顺便帮他把创口贴也贴严实了:“就你又长嘴又长脑了是吧,少说两句吧。你以为我们不发愁吗,看我哥三天两头找王曜华吃饭聊天的。你知道上次任见荣逮捕行动,我哥听说张航病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吗?他担心是不是你们都遭到了袭击,立刻让别人去确认王曜华有没有事。”
“这确实不能叫喜欢,”商陆认真地点点头,“这是真爱啊。”
“你特么!”常山用手扒拉着商陆的脑袋,“我跟你说,麻烦的还在后面儿。我哥特别不理解王曜华为什么要对张航的事这么上心,研究王曜华是不是更喜欢张航那挂的。”